她第一次来云家的时候,宋娇娇随着周海楼叫他们“舅舅”。但几乎只在下一刻,她就得到了云笙温和而不容置疑的纠正:“叫叔叔吧。”
“……”宋娇娇当时的脸臊得要烧起来。
而且她偷听过云笙对周海楼的训诫,很短,只有一句,但非常严厉。
他对周海楼说:“你只有一个妹妹,唯一的一个妹妹。”
言下之意就是宋娇娇并不是周海楼的妹妹了。
如果不是云外婆心软脾气好,宋娇娇当初真是一天都不想在云家呆。
她在云家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好像那个名为“周海楼妹妹”的早死怨魂无处不在,事事都有人把她和对方比较。
然而现在她不得不留在云家了。
宋娇娇见了云笙和云笛就感到害怕,简直像一只见了猫的耗子。
云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蜷在沙发里,恨不得能把自己缩到无尽小的宋娇娇。
他突然问周海楼:“小楼,这次你打算呆多久?”
这话问得有点不太客气,云外婆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
周海楼强笑了一下,勉强应付过去。
这下子,就连性格最直的云笛也看出了不对。不过他没想那么多,只是和周海楼玩笑着问:“小楼这是又惹祸了啊。”
周海楼就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地垂下了头。
“我今天收到你父亲一条消息,”云笙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慢慢开口,“他说,他不日会来云家拜访。”
“……”
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像是凝固了一样。
周靖的名字在云家,几乎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
云婉过世之后,周靖上门不下二十次,每次都是被人赶出去的。
有几次云外公还在世,用拐杖把他劈头盖脸地抽了出去。还有两次是云笙和云笛见他就怒不可遏,三句话谈崩以后大打出手,硬生生驱赶出去。
剩下的那些次,他连门都没能进成,回回要吃闭门羹。
算起来,他至少已经十三年没有过来自取其辱了。
所以这次他给云笙发了这样的消息,如果不是周海楼的祸闯得特别大,大到要他亲自上门来抓……那就是,他得到了什么可以获得宽恕的消息。
云笙表情依旧是轻松的,他不动声色地盘问自己的外甥:“小楼,你和大舅说,你这次闯了什么祸?你虽然姓周,可永远都是云家的孩子,天大的祸大舅也保你。”
周海楼迟疑地抬头看了云笙一眼,不知道要不要说。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下,宋娇娇眼珠一转,突然把头埋在云外婆怀里轻轻地啜泣起来。
一招鲜,吃遍天。宋娇娇不用会太多东西,一式“抢占先机”,就已经够她搞定周海楼。
她倒不奢望用这一套搞定云家,可有些东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准是不同的两件事。
宋娇娇细细地,嘤嘤地哭:“外婆,我一直没外婆,觉得你像我亲外婆一样……”
云笙原本闲散地倚在沙发里,然而一听这个开场,他就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不可思议的神色在他眉梢一掠而过。
云外婆好脾气地抚摸着宋娇娇的脑袋,这些年来,宋娇娇每年会随周海楼过来住一个来月。她不至于因为这个对宋娇娇宠爱备至,但总是有了几分亲戚的情分。
何况她修养也好,脾气也好,哪怕是个刚刚认识两天的人伏在膝头哭,云外婆也不会把人推开的。
大概就是因为她这脾气,才给了宋娇娇一个错误的暗示。
“我也没有爸爸,一直觉得云叔叔们是我想象中最像父亲的人。”宋娇娇抽泣着,一个劲地往云外婆怀里钻,“这次是我求哥哥带我来云家,我怕以后就见不到了,所以一定要再看看你们。”
周海楼不知道,宋娇娇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宋娇娇才不打算说她欺负了云飞镜的事呢,她是来报喜的。
她是云家的小喜鹊,告诉云家云飞镜被找回的事。有这个小恩情在,她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会成为云家的座上宾。
至于周叔叔……两家的关系已经这么僵硬了,宋娇娇不觉得周靖会告诉他们云飞镜被欺凌过,也不觉得他会让云飞镜第一时间到云家来。
当然,宋娇娇也没指望纸能包住火。
但只要再拖延出一点时间,她先借着云家的身份卷一大笔钱,最好是被送到国外读书……
外婆迷惑地摸着她的头发,问她:“怎么会见不到啊,想见的话,让小楼带着你来啊。”
一边这么想着,宋娇娇一边哭得更起劲儿了:“不,不行,虽然哥哥一直宠着我,可我也不是哥哥亲妹妹。我怎么舍得哥哥和他亲妹妹骨肉分离,又怎么敢鸠占鹊巢呢?”
这一下,不仅是云笙,就连云笛都立刻坐直了!
稍远一点的景纤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云外婆温柔抚摸着宋娇娇头发的手,猛地一紧!
她不自觉地举动扯痛了宋娇娇的头皮,让宋娇娇又想起那一天被陆纵揪着头发的恐惧。但她咬紧牙关,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她娇憨地和云外婆说:“我听说,周叔叔好像找到哥哥的亲妹妹啦!”
“什么?”直率的云笛失手摔了手里的茶杯,滚烫的铁观音泼了他一腿,“谁?怎么找到……哪儿?”
这消息太过引人震惊,甚至让他连言语都错乱了。
要知道,如果找到周海楼的妹妹……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的妹妹也……
另一张沙发上,即使云笙心里已经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消息时,瞳孔也不由得细微地一收。
宋娇娇乖巧地笑着,抬起头来,细声细气地说:“我不知道呀,我也是听来的。听说哥哥的妹妹叫云飞镜,漂亮,听话,成绩特别好……”
“她姓云啊!”云外婆从刚刚起就已经上不来气,现在更是哭成了个泪人儿。
“我的婉婉啊,我的外孙女……心肝肉啊……”云外婆哭天抢地地一把把抹泪,宋娇娇则懂事孝顺地给她擦脸顺气。
周海楼呆了呆,最终抵不过宋娇娇一个接一个的眼神,顺着宋娇娇的意思点了点头。
“对,是的。我也知道了,不过只知道一点……就像娇娇说的那样。”
“恭喜大姨,恭喜表哥。”坐在稍远沙发上的景纤突然发话,“这真是喜从天降,阿弥陀佛……”
她一边说着,居然还一遍合拢双手拜了一拜。
“表哥,既然今天有这样的大喜事,那我有个难以启齿的请求,也就和你厚颜说了。”
景纤脸上满满都是不好意思。她左右看了看客厅,又难为情地想着云笙眨了眨眼:“表哥,咱们能不能进屋说,孩子在这儿呢。”
云笙的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
“好啊。”他应承道,“二弟你也过来。表妹有什么事,你能帮手就帮手。”
他们三人进了隔音极佳的书房,当着脸色沉稳的云笙,以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云笛,景纤缓缓地叹了口气。
“表哥,你知道,我不是搬弄口舌的人。可这回,我真要多嘴一句。”
云笙诚恳地说:“你知道什么尽管和我说,刚刚听这两个孩子来报信,我也觉得不对。”
如果他们真的是来报喜的,为什么来的第一天不说,非要等云笙盘问犯了什么错时再说?
而且一张口就是云家外孙女的下落,还说是从周靖那里听到的……周靖要是早摸到这张王牌,还有他们两个过来报信的份儿?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
只是云外婆年纪大了,云笙不方便当着她的面逼问。
景纤为难地说:“别的名字我说不好,如果是云飞镜,这名字太特殊了……我班上刚转来的女生就叫这个名字。”
她在一中读书,做一班的语文老师。
云飞镜是联考第一,又是新转学过来的女生,她甚至在看着云飞镜漂亮的脸蛋时会有一瞬陷入过往回忆的恍惚。
但那只不过是一眨眼的走神,还是要听到宋娇娇吐出这个名字,景纤才不可思议地把云飞镜所有的信息都严丝合缝地对上号。
云笙不动声色地给她倒了杯茶:“巧了,竟然是你们班的孩子。那这个云飞镜又怎么样呢?”
听他语气,景纤就知道他误会了。她慌忙纠正:“不,孩子是个好孩子……确实父母双亡,从小没有人照顾,独自生活,成绩非常优秀,六校联考第一。她长得非常像姐姐,我觉得她身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