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越完美的谎言就越像一张编织完整的网,将许许多多事物都牵扯连接在一起,最完美的谎言连撒谎的人自己也骗过,于是真的变成了假的,假的掺和了真的,就越发令人信服了。
“我在看你。”我轻声说。
那双蔚蓝的眼眸如同冰玉,又如我最爱的那片天空。
约瑟夫。
我站在他面前,没有像以前一样依进那带着油墨味的怀抱里――如果……他会是很好的选择,但没有如果。
我给予自己唯一与最后的放纵,全然结束在伦敦那片美丽的天空下,结束在最后一支舞。
诺言是骗子说给傻子听的话。舞台早已搭建好,狡猾而灵动的雪貂在向猎人靠近,而我手持利刃,早已在黑暗中等待了很久很久。
约瑟夫对我伸出了手,我下意识地想要握上去,刚朝他靠近了一点,猫头鹰便惊慌失措地想要飞走,我不得不把它重新抱回怀里。约瑟夫垂眸看了一眼炸成一个毛团的猫头鹰,它顿时安静下来,瑟瑟发抖。
“这是那个盲人的宠物?”约瑟夫淡淡地问了一句。
“……伊莱先生不是盲人,”我囧了一下:“先知先生和猫头鹰总是形影不离,这下把猫头鹰落下了,一定很着急。”
约瑟夫并不关注求生者如何,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猫头鹰:“……我以为你会害怕这种东西。”
“可是它很可爱,不是吗?”我逗了逗猫头鹰,它一脸懵懂地看着我,呆呆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我以前就想养宠物了……只可惜,我不会是一个好主人。”
总是穿越让我永远独自一人,让我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我的心中总是很不安,陪伴和守护于我太过奢侈,除了固定不变的死物,没有什么能够永久。
“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养一只在庄园里。”
我的脚步顿了顿。
我们之间没有以后……我做不到厚颜去应下这句话,正如我说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约瑟夫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得到我的回应,缓缓说:“是不喜欢吗?”
“……不是的。”我停下脚步,地窖出现在我们眼前。
走到地窖边,正当我思考该怎样避开这个问题的时候,约瑟夫突然道:“这一场游戏本该是黄衣之主的场合,是我跟他调换了。”
“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积分应该快要达到最后的申请线了,对吗?”
突如其来的禁忌话题让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我刚想否认,约瑟夫轻笑了笑,语气温和缱绻:
“不必太担心,我的爱人,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的心中隐隐更加不安起来。
约瑟夫轻抚我的脸庞,冰冷的手指挑起鬓边的黑发,将它们一丝不苟地捋到耳后,他静静地注视着我,蓝眸幽幽,让我产生一种无处可逃之感。
怀中的猫头鹰瞬间炸了毛,拼了命地想要飞走,翅膀拍击在手臂上带来一阵痛感。约瑟夫慢慢俯下身,一个微凉的吻落在额前,我僵了一下,听着他意味不明地开口:
“其实我见过贝丝芬丽,她的发丝是金色的。”
如同一声惊雷响起,我一脚踩空,坠入地窖无边的黑暗里。
“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ch in dich hinein.(当你注视着深渊之时,深渊也在注视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层揭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6章 真相
欺骗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当我第一次来到珊德太太家中,在那个应当被贝丝芬丽唤作姑母的中年女人念唱俱佳地抱住我嚎哭“我可怜的侄女”的时候,我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去伪装。
柔弱的外表是一个极大的优势,我红了眼眶,只需一个劲地哭泣,便不必再去应对那些全然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于是我得以观察他们,得以慢慢去学习那些贵族的规矩。
我学会了如何去欺骗――从我对那个女人露出第一个微笑开始。
若神说欺骗是罪,那么它已深入骨髓,如同呼吸一样自然而然。
母亲说,莉莉丝,你生来就是属于黑暗的。
所谓风度之所以存在,只不过是未触及到利益而已。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或许任何一个我们身边看似普通的人,都存在他背后所不为人知晓的另一面。而我们对别人的了解往往都停留在表面那一层,最善良的人也曾经有最邪恶的念头。
或许不少人心里很明白,来到欧蒂丽斯庄园的求生者,基本没有完全干净的。
同样的,我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亦说不上善良。
有了在意的事情,便不可能听任一切往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件事必要做到,那么便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够利用的东西,如母亲当年利用了我一样――
我故意接近玛尔塔。
故意在圣心医院摔伤了脚。
故意发现了约瑟夫的身份。
故意泄密。
和魔术师一样,权衡是思维的定势。习惯了半真半假的语言,习惯了掩藏自己的心思,一举一动轻描淡写,谋划却一点一滴周密成熟。我推动着一个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使一切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从夜莺女士提醒我摄影师的身份开始,我出色的记忆让我想起贝丝芬丽那个无缘的未婚夫,于是我故意在游戏中伤了脚来试探他对我的态度,一步步顺理成章“发现”他的身份,再把婚约公开。
接二连三地被监管者放过,庄园里有人已经起了疑心。而玛尔塔同情弱者,当我们的对话被人偷听而走,她一定怜惜愧疚,更加不懈余力地维护我。
于是理所当然的,求生者眼中我和监管者暧昧不清,监管者却认为我一心恋慕着约瑟夫……布局早就展开,我算计了所有包括爱情,只为达到最终的目的。
蜘蛛结网,看似把自己困在了网中央,可最后被网缚住的是飞来飞去的蝴蝶。
我要让他爱上我,要么放了我,要么永远不能忘记我。
我将一切都完美地藏好,如母亲当初所做的一样――在一切发生之前,她的计划她的筹谋,我竟全然不知。
然而她失败了。
正如那位渡魂使者所提醒我的,想要复活死者,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母亲付出的代价是她的生命,她终于得以与她爱的人在地狱重逢。
而现在,我也快失败了。
白着一张脸将猫头鹰送还被淘汰回来的先知,先知还以为我也被淘汰了……实在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但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样告别先知的。
一个人在荒废的花园里坐了很久很久,等回过神,天已经黑了下来。
“贝丝芬丽,你怎么在这里?”
园丁小姐走过来,关切地看着我:“你没有去吃晚餐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要不要去找艾米莉看一下呢?”
我摇摇头,艾玛欲言又止:“可是……你的脸色好差,我看见你坐在这里很久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的脸色更苍白了,看着艾玛,张了张口,最后问了句一直想问的话:“艾玛,你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庄园吗?”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艾玛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艾玛最在意的人都在这里,而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艾玛牵挂的东西了。贝丝芬丽,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我不说话,艾玛安静下来看了我一会儿,接着说:“可监管者是不能随意离开庄园的,约瑟夫先生是那么爱你,贝丝芬丽,你真的要离开他吗?”
相比杰克的质疑,艾玛似乎一直对我与约瑟夫的爱情深信不疑。
然而我说不准约瑟夫对我的感觉,哪怕我能够胸有成竹地在杰克面前说他爱我,可事实上,理智让我无法不动摇。
“若不是未婚妻这个身份,你认为他会理会你吗?”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
杰克的嘲讽一针见血,我清楚地记得,在婚约的事情公开之前,约瑟夫那样冷淡,仿佛不愿与我接触似的……而后来他说要给我机会,我相信了。他开始表现地像一个完美的情人,尽了一个未婚夫该做的责任,但我还记得那副诡异的油画,香水则是催化剂,而这些都让我认识到某些掩藏在温柔表现下的事实――这个人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温柔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