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花香味,连绵不绝的花海中探出去几条供人行走的小路,与求生者居住的庄园不一样,这里显然经过了精心的照顾和打理。
我呆着的小亭子也布置的十分有情调――石柱上雕刻着浮花,缠绕着细细的花藤。石桌上铺着丝绸,摆着两个镶金椅。
可我无心欣赏这些景色,漫不经心地抓着手里的圣经,手指不经意间抚过外壳上的十字,心情有些焦虑。
我不知道该如何找那人。
约瑟夫。
那个不顾游戏规则,接连放过我数次的监管者,让我始终捉摸不透。留给我一堆疑问,叫我心中忐忑。
我想要见到他,又害怕见他。
那蔚蓝的双眼,总让我想起伦敦放晴时的天空――我时常在人群中仰望那片美景,可当他仅仅看向我一人时,却给我无处可逃之感。
仿佛一切都暴露在那双眼眸里,让一切黑暗都无法藏匿。
但母亲在保佑我,撒旦在注视我。
人一旦有了勇气,能够做出的事自然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大胆。虽然有杰克的警告,但我的手指再次抚过衣领里的吊坠,稍稍平复一下情绪,便站起身决定离开这里。
一个人在监管者的地盘乱跑是不明智的行为,但这是我最好的找人机会。在我本身的愿望下,不管是杰克回来看到我不在原地会是什么想法,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也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个套一个的圆环,终究会牵引我达成目的。
我始终坚信着这一切。
小心翼翼地走出花园,我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不远处杰克带我来的那扇门依旧打开着――在房子里显然更容易遇到其它监管者,接下来的一切都必须万分小心,这样想着,我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通道里没有人,但是我没有贸然走出去,而是在拐角处探了一下,欧蒂丽斯庄园的内部构造牢牢地记在我的脑海里,两个庄园一模一样,我完全记得其中可以躲藏的路线。
但这里似乎太过安静了一点……可能是监管者的数目较求生者来说太过稀少,走廊上似乎看不到人影。
就在我稍稍安心的时候,眼前似乎掠过了一片红色的衣角……我赶紧缩了回去,心跳加快,同时脑海里将之与我知道的几位监管者对应了起来――
红蝶美智子小姐。
鬼怪一般的监管者,美艳和恐怖并存,很少有求生者能从她手下逃走。
我紧张起来,走廊上一点动静也无,如果不是我瞥见了那一片衣角,必然认为走廊上没有人,此时说不定已经毫无戒备地走了出去。我听不出来那位女监管者走到了那里,但愿她不是往我这里来的。
此时往回跑显然是不明智的,在监管者面前任何一点小动静说不定都会被发现。
屏息静候,一动也不敢动地等了许久,依然没有动静,我才忍不住又去偷看那边。
没有人。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样子美智子小姐只是路过,我小心地走出来,一楼大厅是没有房间的,想要找人只能上楼。
可我要是在楼梯上遇到其它监管者就不妙了,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人在哪,不可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
杰克离开的太快,让我没能询问出摄影师的下落。不过也不要紧,我既然来了这里,心中自然是有些成算的。
我往一楼大厅走去,既然两个庄园一模一样,那么这里是否也存在幻象大厅呢?
一楼大厅后方的储物间里,是不是也一样可以见到那位被鸟笼困住的夜莺?
……十有八九是可以的,虽然没有任何依据,可我却有一种直觉,我决定过去看一看。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有遇到其它监管者。我来到大厅门口,再次张望了一下,正好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糟糕的是,那个方向正是通往幻象大厅所在的房间的路。
这下怎么办?
我不由得轻咬了下下唇,这个时候再返回花园肯定不行,在走廊上徘徊也很危险,可是唯一的去路又有了监管者……
耳中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我匆匆回过头,身后没有人,可是没有错,声音从拐角后面传来,越来越近了。
我顿时慌了神,赶紧离开原地,跑到另一边来开门躲进去――我记得这里是会客等待室,一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侧耳贴在门上倾听,只听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渐渐走远了。
真是奇怪,那种像是同时很多东西敲击在木质地板上,又整齐划一的声音……仿佛有一个大型的什么东西从外面爬过一样。
这里暂时安全。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等候室里安放着沙发和茶几,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很久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墙上挂着几幅画,对面有一扇窗。我来到窗前小心地张望,发现这里能够看到一部分前院。
我得赶快确定接下来的行动路线……不安地抓着手里的书,目光扫过四周,突然从窗户外看到外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撒旦啊。
那人一身沉稳的蓝色,白发束在脑后,走动间带着金边的衣角翻飞,每一步都如同被丈量过一般。
优雅从容,又冰冷疏离,如同油画中走出来的人,仿佛与世人不在同一个世间,精致出尘,见之忘俗。
我的心顿时漏了一拍,抓着圣经的手不自觉收紧,毫不犹豫跑去门边,见外面没有人影,赶紧冲出去。
想要去前院很简单,我生怕慢一点便错过了那个身影,飞奔过走廊,终于追了上来。
“约瑟夫先生!”
……他停了下来。
这一刻,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17章 心有猛虎
我很少这样全力奔跑。
曾经想要追逐过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追不到,人无论怎样也无法与世界脱离,时间将我们限制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
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人。
前方的人缓缓转身,瓷白得让人找不到瑕疵的精致面容上,那双蔚蓝的双眸落到我身上,微微一顿,仿佛是在诧异。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要微笑。
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但命运既然让我来到他面前,一切便都有它的理由存在。
于是走过去,停在他面前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先生。”微微欠身,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他没出声,我能感觉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发顶,略微停顿了几息,耳边传来摄影师清清冷冷的声音: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直起身,注视着他那不带感情色彩的双眸,那一片蔚蓝色,宛若记忆里那片美丽天空的缩影,仿佛我又站在阳光挥洒的广场上,站在神像前。
不由得微微抓紧了手中的书本:“我是跟着杰克先生进来的。”
接着缓缓说下去:“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想见约瑟夫先生您一面。”
“……见我?”
他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与那皓然晴朗的辉光相对的,是孤冷入骨的嗓音,仿若落在湖面上的霜雪。他说:“你不该来这里。”
“我只是……想要感谢您。”被这样静静地注视,我徒然有一点紧张起来,动了动嘴唇,感觉自己像是在做着徒劳的辩解。
“不需要。”
依旧是不近人情的一句。
我所有的努力,便仿佛被打碎在这一句话中了。
心脏缩了一下,然后骤然涌起反叛的情绪。不需要么?我挺直了背,毫无畏惧地正视那双看不透的冷眸,反抗他的拒绝:
“或许在约瑟夫先生心里没有什么,因为他可能只不过一时兴起做了件自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作为受益人的我不能就这么安然承受。我必须要感谢您,您救了我的命,任何一个有道德有教养的人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我愧对教养我的父母,愧对神明,愧对我自己。”
决不允许他就这么轻飘飘地盖过去。
“莫名收到了优待,不能就因此觉得心安理得。”
义正言辞的话语不知他听进了几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淡淡道:
“不必如此。”
我低下头,这样固执真让人丧气,但坚持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人。我既然已经站在他面前,这一次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敛眸轻抚着圣经书面上的十字架,放缓了声音:“您是给予的一方,认为没有什么,我却实实在在的受到了好处的。不能因为您大方,我就安然承受了。神说他人与我以好意,我自回报他真心。这本《圣经》是我带来的行李里为数不多的珍贵物品,它曾经由一位主教携带在身边日夜祷告,蒙受过神的光辉――或许正因如此我才能够受神恩庇佑遇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