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邱居新发出赞同的声音。
他就应该知道的,蔡居诚是什么人,无论是武当山还是点香阁,无论在哪处都是随心所欲,不顾他人感受的主,他凭什么现如今对自己的师兄有了信心,就因为他们那些风流往事吗?邱居新简直想自己给自己个斩无极。
蔡居诚跑了,他与人谈数量价格的时候,一转眼影子都没了。
邱居新这么多年来未生过什么大气,现如今却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几乎要当场毙命,他不顾后头伙计的吆喝,一甩袍子便出去追人,恨不得在房间里就御鹤而行,势必要逮住自己的师兄不可。
这么些日子来他刚刚想要接受他这颗真心永得不到回报的事实,心说至少能得了蔡居诚一生相伴左右,退而求其次也算是美事。
结果今日蔡居诚便影子都没了,他连后悔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
邱居新飞身而出,急急忙忙,从人群里细细搜寻着蔡居诚的身影。街上人多,他又怕蔡居诚未能走远,也不敢出声惊走了他的师兄。他在那市集上寻了好些时候,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发现,邱居新觉得体内真气流动越发混乱,习武多年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邱居新忍不住苦笑,蔡居诚说过他投胎来大概就是自己的一劫,殊不知到底谁会是谁的这一劫。
想起几日前萧居棠还像模像样地嘱咐他小心蔡居诚像那些知名话本里一样,带着崽子逃之夭夭。他那时候觉得极好笑,师兄跑到什么地方他不能把他带回身边?现在他也觉得极好笑,笑得他嘴里一阵铁锈味,都要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还是坚持向前寻,邱居新觉得自己额上的血管一跳一跳地发疼。万一蔡居诚走得慢些,他终究还能追上,可是若是现在停下脚步的话,他们两个许是今生都不得再相见了。
想起这种可能邱居新便觉得喉间腥甜,可能真是要呕出血来不可。
“你怎么跑了?我不过是出来一会,让我好找。”
他骤然停下脚步。
“不是买完了吗,”他心心念念的师兄不耐烦地催促他,“愣着做甚么。”
他突然觉得松下一口气来,连不停四处乱撞的心脏都放回了原位,直直从他喉间一路落进肚子,连七经八脉里的真气都平静了下来,不再要爆裂般蠢蠢欲动。脑袋也不疼了,翻腾着的血气被收回胸腔里。
蔡居诚就像他的灵丹妙药一般,却比那些更灵,只消看上一眼,便活死人肉白骨,一下子便把他治好了。
“嗯,”他说,“我们回去。”
蔡居诚倒在床上,对着烛火,望着手中的那个小玩意。
邱居新与他那日说的那句话,至今闭上眼睛他还能听到那种声调。他时不时把那话拿出来回味一下,虽说还要暗骂一句邱居新这么个小东西怎么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情爱,心里却早就被这些温暖感触塞了个满怀。
并非一厢情愿,而是…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蔡居诚自觉自己还不能答应他。
口说无凭,邱居新随口一句话便让他相信成这个样子,蔡居诚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的。虽然之前邱居新待他已经让他信了个十之七八,可他们之间恩恩怨怨多了去,一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真是痴心妄想。不过若是真的想要消磨干净倒是有些头绪,蔡居诚嫌他没拿出什么诚意来,他自己自然是要带头做个学习对象。
不过他身上钱也不多,买不起什么好的东西,他转着手里的那个绣得漂漂亮亮的月白色小香囊,凑近了闻还有种淡淡的清香,不知是什么花的气味。要是他送了这个,任凭邱居新是个傻子,也总该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将那个香囊攥进手里,准备推门而出去找那个麻烦师弟。
邱居新本是不想再进这个门的。
静心咒念了十七八次,血脉里沸腾的血才终于冷却下来,为何他要这般待自己…又要这般为难师兄?他觉得今日下午他着实是想明白了,这样互相折磨,还不如相敬如宾的好。
虽然蔡居诚再也不会躺到他的怀里,再也不会枕着他的腿午睡,再也不会与他在雨露期之外有什么肌肤之亲之外的亲昵,但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些又算是什么呢?
打定主意,邱居新推门而入。
门“嗷”地叫了一声。
他连忙把门拉开,“师兄,”蔡居诚额头上有了一块印子,他立马愧疚起来,“我的错,师兄痛吗?”
“能不痛吗!”蔡居诚觉得自己真是沉迷情爱心神不宁,门外这么大个人都没发现得了,这和他要说的话真是出师不利,他也没心情再组织语言了,便一抬手把香囊扔了过去,“喏,给你的。”
邱居新还在忧心蔡居诚磕的那么一下,一抬手就接住了,然后往旁边桌子上随手一放,“师兄你…”
“邱居新!”蔡居诚看他这个模样都要冲上去与他切磋,“你把那个拿起来!”
“这是…”邱居新理智上和情感上都不愿蔡居诚恼他,连忙把那东西抓回手上,“什么?”
他凑近鼻下轻轻嗅嗅,一阵芳香扑面而来。
白兰木香囊,取“白玉凝霜雪,佳人罗裳解。”之意,从萧居棠的话本里开始走红,至今已成居家偷情必备信物。
通常是街上佳人扔一个,有情郎捡到了便按着里面的地址去私会,然后就是一片被翻红浪,鸳鸯交颈等小孩子根本不应该写的东西。
邱居新稍微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兄哪来的这种玩意,“这个是…哪个给的?”他捏着那个香囊细细端详,企图看出到底是哪个姑娘这般大胆,将这种香囊往武当道长身上扔。
蔡居诚气得要和他动手,“我给的!”他都不想再和这个傻逼玩意说话了,“你若是不想要便还我!”说着便倾身上去抢。
邱居新刚一听到就马上把香囊塞进了怀里,然后把扑上来的师兄抱了个满怀,“我与师兄已是合籍道侣,”他靠近蔡居诚道,“不需此物,师兄若是想要,与我说就好。”
看来师兄就算不喜欢他,对他还是有所需求的,他的心情究竟还是稍微好了一点。
“要什么要!”蔡居诚真是要服气了,这人连他的话都听不明白,哪来的木头,他凭什么和这种东西过一辈子。
“这个…这算是我们的信物了。”
他低声喃喃道。
“师兄,说什么?”
邱居新睁大了眼睛。
“没听见就算了!”蔡居诚是绝不会再重复一次的,永远都不会的,他情愿直接被邱居新按在这弄上几回他都不说,世间哪有比讲出这种黏糊糊的话更羞耻的事情?反正他是想不到了。
但邱居新也不需要重复一次,他揽住蔡居诚的腰部,突然就把他举了起来。蔡居诚吓了一跳,骤然失重让他不得不抱住邱居新的脖子,“你发什么疯!”他骂道,邱居新听而不闻,直抱着他转了半个圈,才将他放回在地上。
蔡居诚惊魂未定伸手推他,“你做什么!撞着我怎么办!真是知人知面,你平时那个那般自持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
“师兄,”邱居新假装听不见蔡居诚说的话,将脑袋紧紧地埋在他肩膀上,也不顾蔡居诚恼怒地“你发冠顶着我了”的声音,“我这生有两件幸事。”
蔡居诚果然不再动了。
他便继续说下去,“其一是被掌门师父收养,得机以窥大道一貌,得能以遇师兄弟众人,实在三生有幸。”
“其二是现在。”
他说。
蔡居诚与他紧紧地贴在一起,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澎湃的情感正如潮期那不绝的江水,连绵不断地向他涌来,直到他招架不住,最终还是不得不落败。
他手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抚上了那个人的面颊,与他额头相抵。
“我也是。”他轻轻地说。
仿佛过往那些阴霾,终于在此刻这个连绵的雨期消散无影了一般。
若是才子佳人,王公将相,执手相看泪眼,共述哀肠往后自然是要甜蜜半刻,亲昵一下的。
可他们两个谁都不是那种人,蔡居诚以为邱居新不解风情,那自然没冤枉他,可要说他自己有什么这方面的认识,那也的的确确是个无稽之谈。
长这么大其他的不敢说,情欲之事却真的尝了个通透,但稍微带上爱之一字的时候,两人便一模一样地手足无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