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呢?”
吴临顺着她的视线,狐疑地看过去,见她盯着个什么黑黢黢的东西不放,只得压着耐心快步走过去,捡起来。
他把那枚腐烂的壳子捡起来在手里搓了搓,哈哈大笑。
“陈小姐,你怕是被骗了,这是他们卖花的常用来吸引小孩子的把戏,这种子啊,是山上的野葛头结出来的,开不了花。”
孰料,本来还如老僧入定的陈灯闻言,猛地站起来,像疯了似的猛地冲过去,夺过他手心里的花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吴临甩到墙上。
她抬起头,目光阴冷,如淬了毒的寒冰。
第65章 糖
“闭嘴。”
吴临不知怎地,居然被这个小姑娘的眼神镇住了,连笑容凝滞了几分。
陈灯很快错开眼神,俯下腰,从血中捡起种壳,捏在手心里。
“你走吧,”她说,“我不跟你去见谁。”
吴临低头看了眼表,一改之前的强硬态度,做出一派祥和的模样:“没关系,不去也吧,等你把这些身后事收拾好了,我再去找你。”
他大步跨过陈母的尸体,倚在门框上冲两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想必到时候,陈小姐定然就肯了。”
“不必了,”江绪挡住他的视线,回敬同样从容不迫的微笑,“我会照顾她,只要有我在,人是不会让你带走的。”
吴临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地下室里。
陈灯寻了座枝繁叶茂的山,把母亲葬在了山里,全程没让江绪插一下手,至于陈父……
她似乎完全没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密林里乌鸦凄厉地惨叫着,有几分瘆人,江绪远远地站着,看她垂着眼眸,一笔一划地在木板上刻着陈母的名字。
场景里适时地下起了淅淅沥沥地小雨,陈灯跪在新翻的泥土上,闭着眼睛默念着什么,等她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的头顶多了一片阴影。
“走吧。”江绪把大衣从背包里取出来,披到她的双肩上。
陈灯下意识地挥开,后退几步:“我不冷。”
不冷,却无意识地打着寒颤,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怎样。
江绪重新用大衣把她裹住,低头看着她眼底的茫然无措,那双清凉的眼眸已经暗淡无神了,像万里星河全部失去了光泽。
他喉头微哽:“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警惕地想继续后退。
下一秒,她被雨水打湿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如火炉的胸膛里。
“别怕,”这个刚认识了一天的古怪男人缓缓说。
她知道自己是该推开他的,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冷,而这个怀抱太过温暖了,还是因为他的语调柔软得像催眠曲,陈灯莫名觉得这个人变得无比的熟悉起来。
江绪半蹲下来,拿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无意识渗出来的水渍:“阿灯,别怕,你还有我呢。”
她再也忍不住,贴在他怀里,无声地痛哭起来了。
“江绪,”他听见未成年的小阿灯哑声说,“我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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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雨,整个鹭城都呈现出一层灰蒙蒙的败色感。
闪烁的霓虹灯隐约在暮色里,路上的行人也没了几个。
糖果铺的老板正准备收摊,就看见模糊的街景里,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朝这个方向走来了。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笑成弥勒佛:“准备收摊咯!客人还要买点什么……”
他的话卡在了喉头上。
眼前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古怪了。男的穿着离经叛道的短裤,女的却裹了身冬天才穿的大衣,跟突然出现的鬼魅似的。
“咳,”糖铺老板很快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两位要买点什么?”
“有进口的巧克力吗?”江绪把木楞楞的小姑娘拉到屋檐下躲雨,温声问道。
“啊?”老板愣了一下,“你说的是,朱古力吧?”
江绪称了一纸包巧克力,才猛地想起,自己身上是没有这个时代的流通货币的。
这个场景和其地相似,简直跟上次买人家的花灯一模一样。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背包里还剩下的值钱的东西,却见小姑娘从怀里抽出之前卖书得来的纸票,目不斜视地递给老板。
“够了吗?”
“够了够了,”老板眼神一亮,“这位小姐要再来点其他的吗?我们最近刚进了英国的玫瑰糖。”
“再要一包奶糖吧。”花着陈灯的钱,江绪毫无愧色,大方地开口。
在糖铺老板意味深长,甚至有点嫌弃的目光里,江绪坦荡地带着陈灯离开,顺便把一颗黑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冰块似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她似乎格外不喜欢苦的东西,眉头皱做了一团,险些把巧克力吐出来,但大概是想起了这小小的一包东西到底有多贵,她好歹是咽了下去。
陈灯抿了抿唇,发表自己的看法:“苦的。”
江绪不知为何,“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挑挑拣拣,又投喂了一块巧克力糖:“这个呢?甜不甜?”
“太甜了,腻味。”小姑娘依然皱着眉头。
江绪给自己也剥了颗糖,揉揉她湿漉漉的脑袋,故意逗她:“哎呀,太苦了也不成,太甜了不成,我们阿灯可真难养。”
“江绪,你……”陈灯突然仰起头,惨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上终于染了一丝绯红。
她维持着脸上的严肃,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江绪笑眯眯地与她对视。
她却只是摇摇头,快步朝雨幕中走了去。
小姑娘的背影,因为无措而略显慌乱,却比起任何时候,都多了些生气。见状,江绪不由噙着一抹笑意。
他突然想起了初见时,她从自己手里叼走巧克力的模样,笑着笑着,就莫名觉得眼眶有些发涩。
恰在此时,腰间的通讯器响起,打破了死寂的气氛。
“小江,你在哪里啊?这都下雨了,你跟灯姐还不打算回来?”齐胖子暴躁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江绪问:“你们在哪里?杜十三找到了吗?”
“嘿嘿,小杜可厉害了,”齐胖子的言语里难免带着炫耀的成分,“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钱,我们啊,现在可是住在全鹭城最贵的亨通大饭店里,就等你了。”
“你们那边是出什么状况了吗?灯姐呢?她怎么会在这个游戏里?”一旁的杜十三躲过了电话,直奔主题。
上一个游戏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江绪还没有告诉他们,除了一开始就隐隐知道真相的邱邱,其他两个人都还以为陈灯是干了什么扰乱游戏秩序的事情,是为了躲避追捕才避开他们的视线的。
江绪揉了揉鼻梁,望着小姑娘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出了点小状况,陈灯她失忆了,我们到了再说。”
一天之内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陈灯不过是在勉强撑着,抵达饭店没多久,她就彻底睡了过去。
江绪轻轻把房门合上,一转身,就看见三双眼睛齐齐地望着自己,带着无声的询问。
陈灯跟之前的模样还是有点变化的,更何况,她这记忆没有得莫名其妙。想起面前这几个人为了把她救出来有多拼,他也不再打算隐瞒下去。
略掉游戏运行规则,江绪把陈灯的身份,连同之前自己的遭遇一起告诉了他们。
没等他说完,杜十三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拖着齐胖子就匆匆往外走。
齐胖子挣扎着,大声嚷嚷:“诶诶诶!小江还没有说完呢!干嘛啊你!”
“你不要命了?”杜十三冷笑一声,“陈灯如果是NPC,那她是站在了谁的对立面,你想不到?”
江绪没有挽留,垂着眼眸轻叩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前不还好好的吗?人都救出来了,你现在反悔也晚了吧?”齐胖子没好气地往旁边的沙发一座,“不知道是谁,还用自己那套瞒天过海的诈骗技术,骗过了一众的稽查者。”
“哦,对了,”齐胖子不怀好意地拐拐他的胳膊,“那些锁也是你开的吧?”
杜十三总算是顿住了脚步,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是……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不是人!”
其实你们从进入游戏的那一刻开始,就都不是“人”了。
这句话,江绪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