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向灯(43)

江绪捡起匕首,摩挲着上边繁复的纹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先带我去找人,找到了我就给你讲。”

他拖着那只白毛猕猴,跟着独脚的青鸟在迷阵中穿行,江绪边走边记路时,却留意到,那半人高的草丛中,时不时就有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堆。

不知何时,一簇簇幽蓝的鬼火突然出现,在前边上下浮动着,有溪水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过来。

小青鸟停住脚步:“到了。”

那是一片乱石堆积的空地,但又像是什么古建筑的遗址,隐约能分辨出地基的雏形,有半边残损的石阶,从岸边的泥沙中沉下去,没入了水里。

沿着河岸,一路半埋着被风蚀水琢过的石龛,狭小的石龛向里凹陷,内雕刻着千姿百态的人像,虽然面目已经模糊了,但动作依旧栩栩如生,似勤劳耕作,又似在踏歌起舞。那幽蓝的光茫,就是从中散发出的。

至于他要找的几个人,被倒坍的石龛压制着,睡得死气沉沉。

江绪快步过去,把沉重的石龛从陈灯身上搬开,从水中捞起她冰冷的身子,抱回岸边,拍了拍她的面孔:“小祖宗?”

她的眉头紧蹙着,紧咬着牙,四肢僵硬,面色像中毒似的呈现出青紫色,丝毫没有反应。

他想起那个在城门前倒下马来的古怪男人,不由得面色一沉。

江绪把她安顿好,快速又跑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然而直到他把人把所有人都从岸边拖回来了,都没有发现那个渔人的踪迹。

突然,一道古怪的哨声从山顶上传来,凄异绵长,惊得林间乌鸦乱窜,那只被他扔在一边的白毛猿猴摇摇晃晃地立起来,明明眼睛还闭合着的,动作却已经敏捷如常了,在江绪反应过来前,它猛地窜入了林中,消失在了重峦叠嶂里。

这偷东西的猴子,居然有人在控制?

江绪没空多思考,正准备回到岸边,却突觉脚下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俯下身,拨开厚重的泥沙。

被坍塌的石龛压在下边的,是一具骷髅骨架,似乎死了很久了,呈现出通体乌黑的中毒迹象。

然而他身上,套着的是渔人的衣服。

江绪搬起石龛,正准备把骨架拉出来时,石龛上模糊的人像突然快速浮动起来,像真人一般匆匆奔走着。

在森冷的蓝光中,那些本来看起来是在跳舞的人,渐渐化作了一只只持方戟、青面獠牙的奇兽,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石头壁上钻出来,一口咬下江绪的脑袋。

但等他再仔细分辨时,那些奇兽又恢复成了人。

只是原本空荡荡的石壁上慢慢浮现了两个字——“惩戒。”

“喂,你的故事呢?”小青鸟跳上他的肩膀,催他。

江绪扔开石龛,问它:“如果一直不醒来会怎样?”

独脚的鸟像看傻子似的瞪他:“笨啊,瘴气乃鬼怪聚居所化,剧毒之物,一直醒不来当然就死了。”

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刚刚还觉得没什么能过心的小江教授,突然精神恍惚了一下,他目光沉沉地望着树下的陈灯,语气淡淡地开口:“故事的结局,主人公记起了自己并非异于常人的鬼怪,而是流落他乡的斯特兰球人,于是就回到自己家乡去了。”

“这就没了啊?”独脚青鸟不满足地瞪大眼睛,从他身上跳下来,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就要彻底没入桃林中时,它突然回过头。

“溪里有一种鱼,长着鱼的身子,蛇的头,有六只脚。你捉来给他们吃了,自然就从噩梦中醒过来了。”

留下这句话,那只奇特的鸟扑棱着翅膀,在桃林上空打了个转儿,擦着水面朝对岸飞去了。

第37章 桃花源(捉虫)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水又清又寒,江绪寻了很久才从石头缝中摸出了几尾青鸟口中的怪鱼。

他不敢随意把这古怪的东西直接喂给众人,正点了火堆,翻烤着怎么也熟不了的六脚鱼时,突然,一道冲天的红光从对面的山体中迸发出来,接踵而至的,是从四面八方深山中传出的巨响,那石破天惊的响动像惊雷又像山体崩塌,引得江绪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震动起来。

他险些以为是要地震了,错着脚步在晃动的地面上好容易站稳了,正要去抢救落进火中的鱼时,巨响和震动却都停止了。

潺潺的溪流上方,不知何时起了层薄薄的黑雾,把沿着河岸的那一排石龛掩盖住,只剩下幽蓝的火焰在浓重的雾色中微弱地摇曳着。

怕再出什么变故,江绪赶紧把手里的鱼肉撕下来,喂给了众人。

江绪把陈灯冰凉的手指握在手心里,观察着她毫无变化的青紫脸色,突然,“哗,哗”,船桨拨水发出的清响遥遥地从对岸传过来,打破了死寂的夜色。

少顷,一艘破旧的乌篷船穿过弥漫的黑雾,悠悠地朝这边摇过来。雾太大,看不清撑船的人,只隐约能看见船桨划过水面漾出的涟漪。

终于,那破烂的乌篷船在他面前的滩涂中搁浅了,用来乘船的竹篙“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江绪站起来,隔着雾气朗声道:“敢问阁下,是来接我们的吗?”

没有人回应他,夜风乍起,把乌篷船上的破布帘掀开了一角,却依然看不清里边的光景。

他摸出枪,缓步走到船边,压低了音量:“为何不下船?”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从黑漆漆的破布帘里边传出来,他举起枪,快速上前一步,猛地扯下遮遮掩掩的破布帘。

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狭窄的乌篷内堆满了各式的渔网和竹篓子,除了一张破烂的草席外,不见任何人影。

他打开电筒,踩上摇摇晃晃的船身找了一圈,却发现这船上真的空无一人,仿佛是自己从对岸驶过来的。

江绪正准备跳下船,突然,一个挂在船板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枚不值钱的木头牌子,上边歪歪斜斜地篆刻着几个小字,像是小孩子认字时胡乱写的——

张大,武陵饶县人。

这难道是渔人当初慌不择路,丢下的那艘船?

他伸手拽下木牌来,肩膀却突然一沉,有人从背后按住了他。

江绪的眼底划过一抹厉色,抓住那只手,翻身往前一拽,那人却坚如磐石,居然没有被他拽动,只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声。

“江绪你疯了?”陈灯站在船尾,揉着手腕抱怨,抬头却对上他怔愣的眼神。

“怎么了?”她提高马灯,往他脸色照了照,试图看清他古怪的脸色。

孰料才刚刚动作了一下,就被江绪紧紧抓住了手腕。

那只纤细的手腕,冰冷又苍白,像冬日里一簇转瞬就要融化的雪,在他灼热的掌心里显得格外脆弱。

“没事,”江绪俯下身,轻轻抱住她,喟叹一声,“就是觉得这风太冷了。”

陈灯本来想推开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被人拥抱住的缘故,还是因为刚从那样一个灰暗的噩梦中醒过来,她只觉得这怀抱异常温暖缱绻,僵硬的四肢也就慢慢松懈了。

少女的脖颈带着初雪般的微凉,江绪没靠上去,只是虚倚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露出今夜久违的笑容。

陈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对上江绪温和的笑容,冰凉的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周围的山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睁开眼睛就是这样了,”江绪没有多说瘴气的事情,而是从腰间取下那把被白毛猿猴偷走的匕首,“这个是你的吧?”

“呀!对不起对不起!”邱邱听到动静寻过来,刚准备喊人就看见两人相拥的一幕,捂着脸落荒而逃。

跑了一半,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来弱弱地开口:“靳越大哥让我来问问,是要划船去对岸吗?”

江绪轻咳一声,放开陈灯,回忆着那道红光的方向,点点头。

**

天一亮,水面上的黑雾就散得一干二净了,澹台渊吩咐护卫把渔人的骸骨埋了,留了几个接应的人在这边。

众人划船到对岸,沿着山崖一路找过去,终于寻到了渔人口中的,那道狭窄的山口。

所谓洞口其实只是一道裂缝,位于半山腰上,周围草木稀疏,隐隐约约弥漫着黑雾和瘴气。

那裂缝只能勉强通过一个人,就像是山体被一把无形的巨剑刺穿了,有白光从那一头透过裂缝漏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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