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房间内的灯熄灭了,突如其来的一片漆黑,唐火惊呼一声:“停电了吗?”
这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房间,餐车上放着一个粉色的蛋糕,上面有一只火烈鸟,在烛火的照耀下,羽毛上镶嵌的水钻无比闪亮。
后面跟着一群女仆装的服务员热情满满地唱着生日歌,另外还有两名身穿燕尾服的男士伴奏,一个拉小提琴,一个吹萨克斯。
乔令仪和唐露再恰如其分地拿出准备的生日礼物,会说话的机器猫和一条亲手织的围巾,烛光、音乐、礼物、爸爸妈妈还有柴雨,唐火许愿时想起了那句俗气的话——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要是刘佳妈妈、柴刚爸爸在就更好了,还有胡云星、风袅袅……哦,还有新交的朋友苏言!
勉强再算个卢召洋,至于乔珂、乔川、夏薇薇他们永远也不要出现才好!
爱憎分明的年纪,唐火如此期许着,转瞬间——不过切蛋糕的空儿,乔令仪的大头手机固执地响了起来,是家里的座机打来的,管家说大小姐失足掉进了游泳池,呛了水,昏迷不醒,正送往医院。
“乔珂肯定是故意的!”唐火脱口而出,“她最会演戏了!”
乔令仪看向唐火的眼里难掩诧异和失望,连唐露都吃惊地说:“小火,她再怎么也是你的姐姐,现在生命垂危,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顿时唐火的心头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下意识地抱着柴雨的胳膊,横眉道:“你们心疼她,觉得她可怜,尽管去好了,反正我不去。”
乔令仪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打掉话叫司机看车来接唐火,他一个人去了医院。
留下来的唐露还不断地开解唐火叫她的心胸放宽阔一点,不要跟姐姐置气,话语里充斥着卑微的歉意,不管她知情与否,乔令仪在妻子孕期出轨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小火问我有没有可能进乔家,他一鳏夫,嫁给他合法合理,可是我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说若真那样不就是‘小三上位’?”唐露搂着女儿,其实更像是吐露自己的心声,“我出身书香世家,儿时也算是衣食无忧,你外公是海外归来的留学生,大学教授,你外婆还是名作家的闺女,现在你的小学课本里一定还有你外曾祖父的文章。”
“后来啊,不知道怎的,一夜之间父亲就成了罪人,锒铛入狱。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讨生活,日子过得可真苦啊,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缠着母亲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回家的时候会不会给我带意大利的手工巧克力。可是,身子骨一向差的父亲在牢里没熬过两年就去了,他给家里寄的最后一封信里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待他沉冤得雪之日就带我和母亲去天山看美丽的雪莲……”
“终于,父亲的案子得到了平反,收到传票的那一天,母亲穿上了她唯一没有变卖的真丝花呢旗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牵着我昂首阔步地上了法庭,她说露露,无论何时都不要低头,不要认输。只是回来后,母亲就病倒了。外祖父已去世好几年,舅舅和小姨早就移民国外,音信全无,没了娘家的接济,十三岁,我上初一,半工半读,端盘子,送报纸,发传单,赚些零散钱来补贴家用。”
“很多次我都想辍学,可是母亲不许,说要是我没念大学她无颜在底下与父亲相见,当我拿到嘉庆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时,母亲流着泪拉着我的手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学业,说完,就走了。”
“我都忘了我是怎么在两天内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并找到招收短工的针织厂,整个暑假没日没夜地劳作才换来了高中一学期的学费。高中有晚自习,周末也要上课,根本抽不出时间找份零工来维持生计,开学头几天我只有靠食堂免费的白菜汤过活,饿疯了还捡过人家啃了一半的丢桌上的馒头。”
“食堂管事的大叔见我实在可怜,就把学生打剩下的饭菜匀一些给我,不过小火,你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过多久,他就趁左右没人,摸我,占些便宜,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想和我睡觉,这种事情我从初二就遇到过了,只有装听不懂,能蹭一顿是一顿。有次被他老婆看见了,囔得整个食堂都能听见,她骂我狐狸精,泼我一身的洗碗水,用扫把撵我滚,不准我再踏进食堂一步。”
“这件事还闹得挺大的,我一下子在全校出了名,体育课的时候我班上一个家里有钱的男同学把我堵在操场的角落,说只要我把衣服撩起来给他看一下胸部就给我十块钱。十块钱啊,一个月的生活都有着落了,我几乎没带犹豫就照他的话做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钱这么好挣。”
“后来有人把我介绍到歌厅,那里的钱更好赚,一个晚上唱几首歌,收的花篮分成比我起早贪黑的一个暑假还要多,大把的老板公子哥一掷千金只为私下和我见一面。很多同行都会跟客人走,我向来都严词拒绝,不过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干净?一个得罪不起的大老板甩了几叠钱,非要我陪酒,我被灌了好几杯,脑袋晕晕乎乎地就被生拉硬拽地带了出去,要上车的时候我稍微有些清醒,奋力挣扎。”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出现了,说人家姑娘不愿意就不要强人所难。可能是那晚的霓虹灯恰到好处的闪烁,我觉得眼前这个人英俊极了,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奇幻故事里的勇者。我挣脱了大老板的咸猪手,跑到了他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口,叫他带我走。”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再后来就有了你,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有家庭的人,才清醒过来——对我,不过是玩玩而已。恰好他在嘉庆这边的生意也处理完了,知道我有了身孕,给了一大笔钱叫我自己去处理干净。”
“我一个人去了家小诊所,听前面的人说是伸进去一个铁钩把胚胎从子宫里硬生生地拽出来,我吓得半死,跑掉了。之后就到学校办理了休学,备孕、生产、哺乳,同时还要自学高中的课程,捧着课本也不管搞不搞得懂,翻来覆去地背。”
“我在离家比较远的地方租了房子,对面那栋楼就是柴家,我观察了好久,柴爸爸是年轻有为的医生,柴妈妈刘佳也是我高中的音乐老师,她的为人我信得过,以前听她在办公室同其他老师聊天提到过若不是政策不允许她真想再生个女儿之类的话。”
“小火,你可能觉得妈妈太残忍了,在你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将你托付给了别人家,因为我知道一个没钱没势的单亲妈妈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太难了。我也反思了自己,成长过程中父亲角色的缺席才会让我对大我十岁的乔令仪那般依恋,我希望你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生长,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拥有很多很多的爱,才不会随随便便被人骗。”
“我永远记得母亲告诉我不要认输不要低头,在她去世,我被渣男甩,还有独自生产这些艰难的岁月里我就读尼采的‘任何不能杀死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我把乔令仪给我的钱全部留给了你,再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寄宿学校,一年后考上了帝都的戏剧学院。”
“北上前的那个暑假,我就在你们小区对面的饭馆里打工,只为着,晚饭后的黄昏,柴家夫妇推着你出来散步时,看你一眼。你一定不知道,其实妈妈每一年都有回来偷偷地看你,只是不能与你相见,我最亲爱的女儿。”
第34章
生日过后没两周,迟钝如唐火发现了乔珂的变化,她将看到的这些告诉了柴雨:“乔珂上次溺水之后就变了,昨天商场送给我们衣服来,她要喜欢不要就是了,还说什么自己长得丑身材比例不好,配不上那些衣服。”
要不是唐火深知乔珂的本性,一定会被那卑微又可怜的模样所迷惑——就像乔大坏人一样,当即就叫人把衣服全部送走了,明明唐火穿着很好看的说。
柴雨边听边思索着,最后得出结论:“她变换战术了。”
“哦?”
“你想想看,她一直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柴雨忖度道,“你是差等生,她就是优等生;你叛逆,她乖巧;你怯懦成人人喊打的小老鼠,她便是淑雅端庄的大小姐。”
“那现在呢?”
柴雨食指点了点脑袋,叫她自己思考,见她眉毛皱成一团也得其解的模样,怒其不争道:“你现在强势起来了,相应的,她不就该装成弱者博取同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