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苓驻足,瞟了一眼蓝白涂装的垃圾车,丢给佘若游一个嫌弃的眼神。
“不是别人丢的垃圾,是我今天早上特意买的,不过闷在里面确实不太新鲜。”佘若游把花束往后一甩,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确落入垃圾箱中。
“花不喜欢,那吃糖吧。”他又从工作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把棒棒糖,五颜六色的糖纸好似指尖架起了一道彩虹。
莫苓恶狠狠地瞪着佘若游:“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佘若游无辜地耸耸肩:“作为下属我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贿赂、讨好领导,这算不得私事吧?”
莫苓用力咬牙,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再加一条,不准贿赂我!”
佘若游从一大把棒棒糖里挑出一根巧克力味的送给莫苓:“那明天我带着鸭子去你们家拜年。煌记的卤鸭,我记得伯父伯母都喜欢吃。”
世上的人,世上的事,有时真的很奇妙。
当你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时,对方却无缘无故放开了你的手。
当你全身而退,心如止水时,对方又痛改前非再来纠缠你。
然而,现实远没有小说浪漫。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无法原谅。
莫苓握住棒棒糖,心平气和地凝着佘若游的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我可从来没说过这句话,你也没有。”
“一声不响地离开,还不算吗?”
“这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但明知是错的,我还是做了,你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说不想知道肯定是假的,不然莫苓也不会那么激动。
她是典型的双子座性格,极端理性也极度感性。
她的理智告诉她,他绝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与出现,但她没道理一直原地等待,缘分既然已经断了,这些便和她没有关系了。
理智这么说,心却在叫嚣。
还未完全消化的怨恨迫切地需要找个地方发泄。
只是,最后不管她如何做,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视若无睹改变不了现状,佯装解脱也无法抹杀过去。
是时候做个彻底的了断了!
莫苓深吸一口气,抽出那根巧克力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放入嘴里:“你说吧。”
“我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我得了慢性髓细胞白血病。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不想你伤心,我也不想你看到我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巧克力明明是甜的,莫苓却吃出了苦味。
“在离开你的这几年时间里,我一直在积极寻找治疗方法。所幸上天垂怜,去年骨髓配对终于成功,让我又能健健康康地重回你身边。”
嘎嘣,莫苓用力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
“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佘若游扯开工作服的衣领,拉起戴在脖颈的铂金项链,上面挂着一枚镶了钻的粗指环戒指,“嫁给我吧,莫苓!”
第5章
不知从何时起,孟伊喜欢上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黑夜降临,万籁俱寂,缩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听着键盘敲击的声音,让她感到无比安心、自在。
不用说话,不用与人交流,在阳光下的形单影只,自己身体上的缺陷仿佛都会变得不存在。
就好像她依旧是那个被哥哥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公主,无忧天真,快活自在。
叩叩叩!
叩叩叩!
好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击散。
孟伊艰难地从堆满了膨化食品袋与毛绒玩偶的被窝里爬起来,顶着鸡窝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去开门。
“我想在你这待一会儿,可以吗?”
来人是莫苓,她头埋得很低,睡眼惺忪的孟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声音,她的情绪好像很低落。
孟伊拉着莫苓进门,把她摁坐在沙发上。
咔嚓咔嚓,莫苓还未坐稳,屁股底下便发出了薯片碎裂的声响。
好友的家就像一个垃圾场,吃完的零食袋她总爱往沙发底下或者缝隙里塞。
孟伊抱着手机坐到莫苓身边:出什么事了?
莫苓:我见到那混蛋了!
孟伊:佘若游??那混蛋还有脸来见你?当年走时一个字都没留下,害你辛苦找了等了两年,他在哪里?我要去剁了他!
莫苓:小镜请假了,他是暂代他位置的新同事。
孟伊:怎么可能?像他那样喝过洋墨水的小开会来这种地方当保洁员?脑子瓦特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莫苓:他说当年离开我是因为得了白血病,现在病治好了所以回来找我,他还拿出当年求婚的戒指说要娶我。
孟伊:什么玩意!演韩剧吗?还不如直接说车祸,把他撞失忆了三年!
莫苓: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我不能和他一起共渡难关吗?我在他心里竟是这样的女人吗?
孟伊:别信他,这都是借口!这都是套路!
莫苓:如果是假的,他又为什么要回来?
孟伊:外面的那些妖艳贱货哪比得上你,所以他又来吃回头草了!你千万别心软答应他,有一必有二,绝不能再上当了!
莫苓:我怎么可能答应他,那枚戒指我早就丢进黄浦江了。
孟伊:干得漂亮!不过他没事也算解了你的心结。毕竟,你当初答应Y叔兼职当侦探,也是为了找他。
“哎……”莫苓脱掉靴子,两手紧紧抱住双腿,伏在膝盖上,情绪低落。
叹完气,她嘴巴张张合合似在想词又似在纠结,反复多次后,她连发几条微信。
莫苓:你知道吗?我曾经产生过一种很极端的想法,最好到死为止都别有他的消息。
莫苓:我很怕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那样我可能会嫉妒会愤怒到去犯罪。
莫苓:倘若他过得不好,我又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担心他。
莫苓:所以不如继续让我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美好里,让时间一点一点掩埋我对他的思念,直至淡忘干净。
孟伊:别傻了!我太了解你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的。因为你太爱他了,从前的你,把他当作今生唯一的归宿。你们的爱情,当初可是令我羡慕了好久。
莫苓握手机的手一松,手机滑落在地。
没有套保护套的玻璃机身很快裂出一道缝,好比她的心。
佘若游是他的初恋,她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了他身上,像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
要么幸福,要么粉身碎骨!
他离开之后,她整个人就像破了洞的气球,一路漏气一路变瘪,一路飘摇一路坠落。
无法痛快死,也无法尽情生,只能苟延残喘。
从高空到地面,从申城到老家,几万又几百公里的路程,耗尽了她的所有。
或许未来她会与别的男人结婚,但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爱一个人的感觉。
不,或许,她可能已经无法再爱上任何人了。
孟伊替莫苓捡起地上的手机,用袖子擦擦上面的灰与碎屑,接着在她的微信对话框打上了几行字。
人生又不止爱情和男人。
没有这些,我们也能活得下去,也能活得很好。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也别太把那混蛋当回事,日子该咋过咋过。
莫苓点点头。
孟伊双手扳过她的肩膀,用唇语一字一句说道:“叔叔阿姨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完,紧紧地抱住了莫苓。
莫苓顺势依在孟伊毛茸茸的肩头,很暖很舒服,她闭上眼睛,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溢了出来。
大年初四,晴了一日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南山公墓,淅淅沥沥的雨水把一块块墓碑打得透湿,仿佛是天的眼泪,在这喜庆又寂寥的日子里,为往生之人送上一份祭奠与缅怀。
东边墓园最高地,两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肩并肩站在一块新立的墓碑前。
个矮的撑伞,个高的上香鞠躬。
六炷香插在香炉上,袅袅青烟很快化进了风雨中。
“你昨天去社区报道,见到莫苓了吗?”个高的男人蹲下来,把点燃的冥纸放进墓碑前的火盆里烧。
个矮的男人单手插袋,腰杆挺得笔直,他不悲不喜的目光落在石碑上。
若有其他人在场,必定会惊讶男人和遗照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见到了,她很爽快地拒绝了我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