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哦”了一声,说:“姑娘所言之药,名为护心丹,在下常年备着。烦请姑娘稍候。”
欧阳明日走到墙角的架子旁边,提起药箱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递给荆桦:“这便是护心丹。”
荆桦接过瓷瓶,只拿了一粒,又把瓶子递回给欧阳明日:“多谢赛华佗赐药。”
欧阳明日浅笑,说:“拿着吧,不妨事。”
“我已经欠了你们太多人情……”
“也不差这一件,”欧阳明日接过话茬,笑着说:“护心丹是寻常备药,姑娘自己也该留些,别光想着他人。”
荆桦点了点头,收起瓷瓶,行礼说道:“如此,就多谢赛华佗了。”
“护心丹已经有了,可是这苗疆三液毒……”欧阳明日面露难色,“此毒无药可解,明日无能为力。”
“正因无药可解,才请赛华佗配制解药啊。”
“此毒最烈,可吞噬五脏,即使保住性命,也是废人一个,”欧阳明日为难地说,“况且我已答应弄月公子破解梦仙茶,若再接手此毒,只怕是分身乏术啊。”
“没关系,”荆桦说,“你可以先配梦仙茶的解药,再配三液毒的解药。即便效果不够理想,只要能保住中毒之人的性命也是可以的。半月时间,足够了吧?”
“不知是谁中了苗疆三液毒?”欧阳明日问,“或者是弄月公子打算使用此毒……”
“这毒可不是他用的,而是令尊。”
欧阳明日大惊:“他怎会有如此诡异剧毒?姑娘万不可乱讲!”
“我没有乱讲,”荆桦坚定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既然此毒与令尊有关,想必你不会再推辞了吧。”
“好吧,”欧阳明日勉强点了点头,说:“在下尽力而为便是。”
“多谢。”
荆桦转身欲走,却被金线缠住手腕。欧阳明日轻捻金线,片刻,收回。
“护心丹可在关键时刻护你性命,却医不好你的内伤,”欧阳明日说,“姑娘五内郁结,凡事想开一些,莫要太为难自己。”
荆桦一向最听不得关心的话,尤其这话还是从她对不起的人口中说出。于是一时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一般。
欧阳明日见状,反而笑了,走到荆桦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缘起缘灭皆为天意,易山亦不会过分执着。不妨事,姑娘切莫自责了。”
荆桦不争气地涌上泪来,于是迅速掏出易山作为聘礼的玉镯交还给欧阳明日,便匆匆告退了。
易山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叹气说道:“她可真是个老实的姑娘。”
欧阳明日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荆桦回到房间,发现弄月正坐在房间的床榻上,摇着扇子等她。
“跟从前的夫家打声招呼也好,咱俩以后好成亲。”弄月公子笑道。
“我正好有事找你。”荆桦走到弄月身边,从口袋里拿出白天写的“未来清单”递给弄月。
弄月却并未接那清单,而是顺势一拽,荆桦“啊”地一声向前跌去。弄月一个漂亮的转身,用手臂托住荆桦,将她搂在怀里。
荆桦被这一连串的突发状况吓了一跳,方才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气急败坏地捶了弄月一拳:“你干嘛呀!”
“你明明心里有我,却为何总是在拒绝我?”弄月摇着头,抬手擦去荆桦眼角的泪,“怎么哭了?”
“我最做不得亏心事了。”荆桦瘪着嘴说。
“你是心中有愧,还是对高兄真有感情?”弄月问罢,似又不想知道答案,话锋一转,说,“你知道的……我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荆桦心中“咯噔”一下。
“今日我让赛华佗诊过脉了,”弄月说,“他说毒性已深,无法拔除。”
“你……”
“金银花的金花,从来没有人指责过你,为何你总是束手束脚?你就不能做些让自己感到舒服自在的事情么?”
“我……”荆桦语塞。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等你多久。”弄月垂下眼帘,叹气说道,“倘若……倘若我就这样去了,你是否会后悔……”
荆桦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弄月的脸。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想的只有计划――计划着如何控制剧情发展,计划着如何保全所有人。可她的确不曾认真地瞧过弄月,甚至一眼都不敢看。哪怕沦陷在弄月的怀抱里,她的内心都是自责的,抗拒的,胆怯的。她始终都没有发现弄月的脸竟已如此苍白,连嘴唇都无半点血色。荆桦的心一下子慌了,呼吸抑制不住地颤抖。
来到春风得意宫的第四天,荆桦这才第一次主动拥抱弄月。荆桦伸出双臂搂住弄月,双手紧紧贴在弄月的背上――瘦了,真的瘦了,隔着厚厚的衣裳,都能感觉出他的身体比一个月前单薄了许多。这种感觉,好心疼。
心疼……心真的好疼……
弄月隐隐觉得荆桦有些异样,转了姿势一看,吓一大跳:“荆桦!荆桦你醒醒!”一边叫着荆桦的名字,一边连忙封住荆桦的心脉。
荆桦泪痕满面,脸色蜡黄,唇也白了,眼睛也直了。弄月咬了咬牙,抬手就是一巴掌:“荆桦!!!”
荆桦终于回过神来,“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喘着粗气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弄月用袖子擦去荆桦嘴角的血,一手捧着荆桦的面庞,一手摩挲着荆桦的后背替她顺气,蹙眉说道:“我不过就是吓吓你,你……你何至于急火攻心啊!快别这样……别这样……”
荆桦心头一暖――向来说话没心没肺的弄月公子竟也慌了,甚至为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就连捧在她脸旁的手,都是冰凉潮湿的。
他关心她。而她也喜欢他。
方才她是如此没出息地在他面前失态,而他却没有丝毫责备她的意思,反而为她紧张着。
所谓“两情相悦”不正是如此?那还顾及什么其他人呢?谁的感受也不及彼此的感受重要,不是吗?
荆桦想到这里,对弄月会心一笑,轻轻唱道:“心想唱歌就唱歌,心想打鱼就下河,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弄月先是一愣,随即听懂了荆桦的意思,诧异道:“你……”
在一起就在一起,为何要怕?怕什么?谁怕谁?
荆桦笑了,揪过弄月的一绺发丝和自己的发梢编在一起,继续唱道:“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你不后悔?”弄月问。
“绝不后悔。”荆桦答。
“来。”弄月牵着荆桦走到门口。向着门外的浩瀚星空,二人双双跪地。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娘,孩儿今日请您见证:我,司马凌风――”
“我,荆桦――”
“愿与荆桦――结为夫妻。”
“愿与司马凌风――结为夫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弄月、荆桦对着星空拜了三拜,礼成之后,荆桦剪下与弄月编在一起的发丝,放入香囊,递予弄月:“从今日起,我荆桦就是你司马凌风的人了。”
“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弄月笑了笑,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说:“在沙漠之甍时我就说过,倘若再见,定会送你一件礼物。”
荆桦接过玉佩细细端详――这是一块极薄的绿油青,除了边缘雕刻着一只蝙蝠以外,几乎雕满了如意,一个接一个地紧挨着,仿佛要把所有的幸运都加诸在这块玉石上。
“原本没有这么薄,”弄月笑了笑,解释说,“改来改去就成这样了。你这一生诸多坎坷,但愿多几个如意会好些。”
弄月将玉佩给荆桦戴上,说:“这玉我一直替你养着,吸收了我不少血汗灵气,如今给了你,也勉强算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信物吧。”
荆桦含泪,微笑着点了点头。
“叫我凌风。”弄月说。
“凌风。”
“我给你取个妙字,”弄月眼波流转,笑着说,“你的歌声如此动人,莫过于‘婉’字最妙,为夫唤你‘婉儿’如何?”
荆桦羞涩地点了点头:“好。”
“婉儿,你说有事要同我商量?”
“没错,是很重要的事。”荆桦拿起丢在床边的“未来清单”,递给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