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了……”
“住口,唱得难听。”明日给阿布系上披风,皱眉问道,“你方才脸色没这么白,如今怎的连嘴唇都白了?”
“没事儿,”阿布虚弱地笑了笑,“就是有点累了。”
“过来躺一会儿。”明日拽了拽阿布的胳膊。
阿布软绵绵地向前栽,明日忙接住她,将她抱上床铺。
“淘气淘不动了吧。”明日幸灾乐祸地说,“发烧的滋味不好受,快睡会儿。”
阿布皱着眉头,说:“我该回家了。”
“远吗?”
“不远,眨眼就到。”
“回家注意休息,”明日给她掩好被子,“若是申时烧还不退,再来找我。”
阿布拿被子蒙住头,被子瞬间瘪了下去,软塌塌地搭在床上。
“来去无踪。”明日抚着余温尚存的被褥,喃喃说道,“果然是个怪物。”
第82章 明日之缘4
救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相惜
(八)
阴谋,就是利用别人的感情,作出伤害对方的事。
他不想回四方城,也不想见到父亲。无论他的态度如何热情,语气如何诚恳,在他看来都是另有图谋。
然而那里毕竟是自己的家,躲,终究是躲不掉的。
因此,司马长风和上官燕将荆桦尸首运回司马废宅之际,他们一家也回到了皇宫。
父亲老泪纵横地抱着盈盈忏悔,设宴款待他们,席间还不停地给他夹菜。他默默接受,彬彬有礼,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渴望了二十年的家,竟让他不得不防备,不得不远离。想信却不敢信,想要却不敢要,想爱却不敢爱。
明日叹了口气,觉得煞是悲哀。
回到寝宫,他被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易山!
原本易山与他形影不离,但他近来发现易山的本命星呈大凶之相,为防不测,只得把他强行留在了边疆。
但易山还是来了。他正想问易山是怎么找到他的寝宫,却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卧室里偷喝他的龙井茶。
“是她带你来这儿的?”
易山点头。
明日走到阿布身前,冷冷地说:“你这偷吃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你生气啦?”阿布眨着一双大眼睛。
“我私藏的东西,向来不喜人碰。”
“哦?”阿布将他的包袱拿过来抱在怀里,一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闻着你包袱里的龙井实在是太香了,所以……所以跟内务府讨了一罐!”
阿布将包袱塞到明日手中。他绑的如意结分毫未动,包里东西也不曾缺失。
明日轻咳一声,小声说:“是我错怪你了。”
“真小气,”阿布瘪着小嘴说,“小心眼儿,不好玩。”
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爷,您不解释一下吗?那茶明明是……”
“不必了,”明日说,“随她来去自由,何必拘着她。”
“爷对阿布姑娘,和对上官姑娘不一样。”易山摸着下巴说。
“哦?”明日皱了皱眉,“说说看,有何不同?”
“爷对上官姑娘呵护备至,但总是小心翼翼的,恨不得牢牢捧在手心里疼。可是爷从不限制阿布姑娘的自由,和她在一起时心情更好,也更放得开。”
“阿布是个单纯幸福的姑娘,”明日浅笑,“或许正因为她不涉江湖,与她相处才能放得开吧。”
“可是她走了。”
“走了也好,以免惹上祸端。”
回宫,本身就是一场灾祸。
几日后,父亲终于出手了。当他赶到的时候,官兵已将城墙围了个水泄不通,臭豆腐、上官燕和盈盈,只得跳墙突围。
明日斥退官兵,苦苦哀求道:“别打了!不要再斗了!不要再造杀戮了!”
父亲非但不听,反而恼羞成怒,狠狠甩给他一掌。
他的胸口痛,心里更痛。
爹,难道你忘了骨肉分离的誓言吗?
亦或者,你从未把我当成你的骨肉?
可我却始终尊你为爹。
明日奋力一跃,腾空而起。
你是我爹,我要替你受过,替你赎罪。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与你相认,也绝不踏进这四方城门。
“起开!”
明日打了个趔趄,欧阳飞鹰的黑风掌正中易山胸膛,瞬间将他推出去四五米远。
而父亲仍在对风燕步步紧逼,招招狠毒致命。
明日的目光越来越冷,脸上的血和泪混合在一起,湿嗒嗒地往下流。
我宁可做个不孝的儿子,也绝不允许你一错再错!
这一次,他当机立断,彻底废了父亲的武功。
(九)
两代之争结束了,最惨的不是上官家,不是司马家,不是皇甫家,也不是欧阳家,而是易山。
这是易山的死劫。
父亲的狠毒,自己的懦弱,共同造成了他的死劫。
易山救了他的性命,他却无力回天。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她在。
倘若那一日没有将她气走,或许也只有她,能带给易山起死回生的希望。
“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日一怔,而后转为惊喜:“你……你来了。”
阿布查看了易山的伤势,黯然说道:“他已脏腑尽碎。”
明日低下头,叹着气说:“我知道。”
“若要救他,一次不成,得分两次。”
……居然还有救?!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问:“如何分两次救?”
“第一次只能保住心肝肺,第二次再修补剩下的脏器。”
阿布说,“今日施治之后,我至少要五六天才能回来进行第二次的治疗,你若能留他五天,易山便生还有望。”
修补脏器,闻所未闻。
且不说能否成功,即便真如阿布所说,保住了心肝肺,单以其余脏腑的损伤程度,五天之后只怕也要失血过多而死。
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他愿放此一搏,只因易山是他兄弟。
明日望着阿布的眼睛,低声央求道:“救救他……”
阿布眼中盈满泪水,明日不由心尖一颤。习惯了她的笑,这般疼痛的眼神看得他心里格外难受。
他犹豫着低下了头:“倘若为难……”
“我试试。”
阿布屏息运功,双手之间凝结成一个白色光球,注入易山体内。不一会儿,易山的身体开始散发着白光,越来越强。
阿布的脸色愈见苍白,冷汗打湿了她额间的碎发。
半个时辰之后,阿布终于小心翼翼地收回功力,两腿一软,重重地倒向一边。明日连忙接住阿布,将她搂入怀中。
“小怪物,你怎么样?”
阿布皱了皱眉,鲜血顺着惨白的唇角流了下来。
“你……”明日颤抖着帮她擦去嘴角的血,含泪说道,“你是无所不能的仙子,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我没事。”
阿布小手一挥,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团白光,将明日裹在其中。
“留住他的命,我一定会回来的。”
白光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
(十)
要留易山五日的性命,唯有用药物致其昏迷,减缓其血液流动的速度。然而这样与死人并无差别,更何况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撑过五天。
左思右想之后,明日还是决定问问易山本人的意思。
果不其然,易山并不同意。对他来说,生不是快乐,死也不是痛苦。与其像个死人一样活着,还不如好好珍惜余下的时日。
他想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第三天,明日施展奇门之术,帮他维持了最后的生命,陪他回到十里坡,落叶归根。
“爷,遇到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您一定要珍惜,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会的。”
“保重。”
明日浑身发抖,抑制不住地悲痛。
易山是他唯一的兄弟,情同手足,一起长大,是他最亲最亲的兄弟。如今,唯一的兄弟死了,他朋友虽多,却再无兄弟。
“对不起,我来晚了。”阿布声音沙哑。
“不,你尽力了。”
明日安葬好易山,转身却看到阿布昏倒在地,连忙将她抱进屋内。
阿布脸唇煞白,冷汗津津。明日抬袖为她拂去额间细汗,仔细检查了她的眼底、手心,又撸起袖子查看她的手臂。
分明是失血过多的体征,为何不见伤口?明日迟疑地凝视着她的上腹,伸手掀起一角,顿时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