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心里明白,她已时日无多。趁着神月教余毒未清,朝廷□□乏术之际,他也默默跟随大家一同离开了。
对父亲避而不见,是他最大的忍让,也是他最后的孝顺。
回到边疆,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满山的药草,慈祥的师父,和睦的兄弟,这才是一个家应有的样子。
四方城在他眼中,越发像个空壳。不知那个被权利掌控着的男人,孤不孤独?
明日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走吧,爷?”易山问。
“嗯。”明日掂了掂易山手里的药篓,收起剪刀,说,“回去吧。”
明日回到住处,看到房门虚掩着。易山吓了一跳:“莫非有贼?”
“嘘——”明日递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那小贼正蹲在桌边偷吃弄月公子灵台前的桃子,活像一只小猴子。
听到开门声,小贼吓了一跳,一口桃肉卡在喉间,憋得她直打闷嗝。
易山“噗”地笑出声来,又怕小贼生气,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忍得非常辛苦。
明日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这小贼不是别人,正是阿布。
阿布十分尴尬,但自己也甚觉好笑,于是跟着大笑起来,一边打嗝一边笑,小脸憋得通红,样子很是滑稽。
易山连忙走到桌边给她倒了杯水,说:“阿布姑娘噎着了,赶紧喝口水。”
阿布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总算是把桃肉顺下去了。她松了一大口气,将水杯放回桌上,说:“谢了谢了……”
“姑娘可真是有日子没来了,你不在,我和我家爷吃饭都没滋没味的呢!”易山说。
“真的?”阿布一脸期待地望着明日,两眼直冒绿光,“我不在,公子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呀?”
明日冷哼:“姑娘未免自作多情了。”
“哦。”阿布白了他一眼,继续啃手里的大桃子。
“该吃饭了,姑娘先歇歇,我去准备晚膳。”易山说。
明日点了点头。易山关上门,出了房间。
阿布旁若无人地啃桃子,明日也不搭话,只坐在一旁静静端详着她。
“哼。”阿布继续啃桃子。
明日笑着摇了摇头。
“瘦了,”明日说,“在忙什么?”
“呃……”阿布眼珠一转,说,“渡劫?嗯,渡劫。”
“看来十分辛苦。”
“岂止辛苦,小命都差点没了!”
明日心头一紧,右手刚伸进袖口,又抽了出来,自嘲地笑笑,说:“差点忘了。”
“忘了什么?”阿布不明觉厉。
明日没有回答,只问:“你这么饿?为何每次见你,总是在吃。”
“不饿呀,”阿布把桃核扔进垃圾筐里,走到盆架边洗了手,拿手帕擦净,“我不是饿,只是嘴巴很寂寞。”
“嘁。”明日一脸鄙视。
就在此时,易山敲了敲门,说:“爷,阿布姑娘,晚饭做好了。”
“去吃饭?”明日问阿布。
阿布摇了摇头,说道:“不去,除了你,我谁都不见。”
明日笑着问:“女儿也不见?”
“不见。”
“那你继续吃桃,我和易山去了。”明日说罢,转身就走。
“哎——”阿布连忙叫住他,“别忘了给我带点饭来。”
“知道了。”
明日一走,阿布抬手就把弄月的名字从牌位上抹去了,改成了上神白浅。
明日晚饭回来,看到灵位上被改动的字迹,哭笑不得。
玉竹夫人刚好也在,看到牌位,满腹狐疑地望了明日一眼,问:“上神白浅……是个啥?”
“狐仙。”明日淡定地回答。
易山:“噗!”
第81章 明日之缘3
“若我早遇见的是你,或许还能将就将就。”
“现在将就也不迟嘛!”
——好感
(六)
上官燕是欧阳明日心目中的女神。所以每每看到上官燕,明日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而阿布是欧阳明日心目中的女神经病。所以每每见到阿布,明日都是一副药不能停的表情。
阿布吃完晚饭,径直往明日的床铺上一躺,说:“今晚我就睡这儿了,你到易山那里去。”
“房间多的是,别睡我这里。”明日伸手拽她。
阿布使劲抓住床沿挣扎道:“我不,你的东西又好又齐全,哪个房间都不如你这儿舒服,我就要住这里!”
“这是男人的卧房,你一个女儿家赖在这里成何体统?”
“我不管,我就要住,干嘛这么小气!”
“下来!”
“小气鬼!我就不下来!”
明日转过身去,冷冷地说:“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哼,”阿布双手枕着后脑勺,得意地踢掉鞋子,翘起二郎腿吹起口哨。明日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啪地一甩,阿布惨叫一声,狠狠摔在地上,一脸痛苦状,“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又不是君子,”明日挑了挑眉,“别演了,我让易山给你备一间好的,还不行么?”
“不用了。”阿布挥了挥手,化成一缕轻烟消失无踪。
“脾气还挺大。”明日笑了笑,顺手拿起枕边的书,读了起来。
夜深了,已是该就寝的时辰。
明日伸了伸腰,放下医书,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发现雪白的鞋边沾了些暗红色来历不明的污渍。
明日放下手中的杯子,伸手一摸,那污渍竟有些许潮湿,顺着地面找,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小块血迹。
“阿布……”明日心中一颤,夺门而出。
夜晚的山上,风很大。阿布穿的是深色衣服,就更加难以辨认。
“会去哪里呢?”明日眯着眼睛细细查找,突然药草田里传来咚的一声,过去一瞧,正是阿布昏倒在地。
阿布浑身冻得冰凉,脸唇在月光下毫无血色,苍白得令人心疼。明日使劲搓了搓她的胳膊和后背,解下外衣裹在她身上,抱回了房间。
“阿布,醒一醒。”明日拍着阿布的脸颊轻唤着,阿布却只是皱了皱眉。
“也好,敷药会疼,你且睡一会儿吧。”
明日专心而利落地解开阿布的腰带,将下衣边缘提起,轻轻抽出上衣的下摆,向上掀起一角。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在右下腹,缝得整齐,然而伤口感染,血脓搅在一起浑浊不清,也难怪他误以为是污渍。
“不早说。”明日叹气,一边用帕子沾了温水给她清洁伤口。清洗完毕后,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用水兑开,涂在伤口处。
阿布吸了一口凉气,微微睁开眼睛。
“疼吗?忍一忍。”明日说。
阿布望着他,扬起苍白的唇角,甜甜地笑了。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怎么弄的?”
“你若早告诉我,我定然不会赶你出去。”
“为何要走,怕被人知道你受伤?”
阿布无力地皱了皱眉。
“你不必回答,”明日认真地处理着伤口,说,“这药很痛,我只是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嗯。”阿布气若游丝,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以后别逞强,伤了病了就告诉我,我是大夫。”明日将软布盖在伤口上,用布条缠了个严实,给她掖好被角,说,“睡吧。”
“你呢?”阿布问。
明日收起药瓶,掏出手帕用温水浸湿,帮她擦去额头和手心的冷汗。“这药虽有奇效,但烈得很。加之你受了风寒,待寒气退散,只怕要起高热。”
“你去睡吧,我没事。”
“不用担心我,”明日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问,“还冷吗?”
“好多了。”
“睡吧,”欧阳明日轻轻按住她的眼皮,说,“眼睛闭上。”
阿布很快睡着了。明日吹熄蜡烛,窗外的月光柔柔地透过窗纸,照得屋子里朦朦胧胧,有如梦境。
不能持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阿布究竟是怎么了。
可如今她不说,他便毫无头绪。
身为医者,真是十分不好的体验。
“你蹲着吃东西时,想必已经难受了吧,”明日望着她,小声地说,“为何要装作没事一样,莫非真的怕我知道?”
阿布嘴唇干燥,呼吸越发急促。明日试了试她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