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和几个采访对象和工作人员道完别,走到刚刚来时停车的地方,发现闻尔已经在车上等她了。他的身旁多了一个黑色小包,大概是去拿了一些随身物品。
吕文维拉开副驾的门,跳了上去。
闻尔:“去哪?赶时间吗?”
吕文维扣上安全带,看了眼手表,“报料人告诉我是下午两点,但路况糟糕,我们现在就要出发,我还得给你留够回去的时间。”
闻尔看了她一眼,边发动了车边问,“什么料?”
吕文维随口说,“和你没关系。”
闻尔轻叹了口气,“我说姐姐,对一个停了手上工作,不远万里来追你的男人,稍微客气点好吗?”
吕文维朝他看过去,目光正撞上他胸口映在白衬衫上若有若无的线条,不由喉口一动,十分艰难地开口说,“哦。对不起。”
闻尔于是不出声了,安静地开车。道路相当坎坷崎岖,吕文维自己开过来都被颠得五脏六腑快烧起来,但他大概是驾驶技术很了得,开了很久出去,吕文维竟然没什么太大的不适感。
“啧”吕文维不由地感慨了下,“我以为像你们这种平时开豪车的,开车都比较野。”
闻尔没回她的话,在吕文维以为他是不是有点生气了的时候,他突然慢悠悠地说,“本来,我今晚给你准备了一点惊喜。”
吕文维脑子里不能过审的内容太多,一听到今晚就已经想歪到了太平洋,“啊?”了一声。
她这一声“啊?”声调太过古怪,导致闻尔在专心开车的间隙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然后忍不住笑了,“你在想什么呢,姐姐?”
吕文维有点窘,低下头来假装看手机。手机压根也没啥可看的,这里的网络约等于没有。
闻尔看到她这个表情,大笑起来,“姐姐,我可是很纯洁的,我来这里,那什么都没带。”
吕文维似乎有些不信地轻笑了一声。
“当然,要是你想……也可以。”闻尔看了看她,“听说他们工作人员会定期派发,有免费的。”
吕文维“噗哧”一声,手指扶了把笑弯的眼角看着闻尔,“那你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闻尔又扭头看了看她,“你不许再笑啊。这都是你闺蜜出的主意。”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吕文维顿时就下了判断。
“松街菜市场麻婆婆辣酱,还有……”
闻尔的话还没说完,就用余光瞥见吕文维怔住了。
“你……”吕文维诧异地说,“你还去了我家?”
吕文维和章立秋来自同一省份,不过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吕文维老家没有机场,从省会机场开车过去还要几个小时。
“我都来了这了,去趟你家有什么”
“可是只为了一瓶辣椒酱?”
“怎么能说是只为了一瓶辣椒酱呢,那是你喜欢的辣椒酱。”
闻尔说这话的音调十分理所当然,吕文维轻轻一皱眉,说,“你们公子哥儿追人的确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好话,闻尔听了,原本有些得意的嘴角压下去。
“哪来的‘你们’公子哥,又哪来的‘一般’人?”闻尔淡淡地说。
吕文维不怎么以为意,显得很有点没良心,“我毕业之前在电视台实习过。我们台有个很漂亮的女主播。当时一个富豪,香港的,我就不说名字了,发疯了一样追她,大半夜从香港包机飞过来,就为了送一碗她喜欢的云吞。”
闻尔觉得这故事听着耳熟,主人公搞不好就是他熟人,不由嘴角一抽。
故事的结尾他猜也猜得出来,这帮公子哥,始乱终弃的事,多了去了。
“我后来听说,她怀了孕,可那公子哥不肯结婚。她那时候年纪不小了,很想要孩子,后来干脆辞职出了国,这些年带着孩子在国外,应该过得还不错,不过这男人到今天也没公开承认过他有私生子。”
闻尔驾着车听吕文维把故事讲完,陷入了很长的一阵沉默。他知道是谁,也知道这哥们后来娶了东亚某国大垄断财团的小女儿,属于标准的家族联姻。结婚后也没闲着,四处撩闲女明星,但正经场合,仍然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的模样。
“追的时候是私人飞机带着周游世界,一句话就把她最喜欢的餐厅包下来。哪个女人能扛得住。”吕文维观着闻尔的表情,“你是不是猜到是谁了?”
闻尔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答,这时一辆浑身锈迹的公共汽车载了几个人一摇一晃地开过来,正和他们相错时,司机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车头突然来了个转向,眼看就要撞上。闻尔反应疾速,迅速打了方向,就在那一瞬堪堪和那公车擦过,整个车身剧烈一晃。
吕文维本来是时刻很警醒的人,但大概是难得在战地聊日常八卦,有些放松了,这时措手不及,被安全带狠狠勒住,弹回了座椅,她被颠得仿佛骤然失重,只觉一阵恶心。
她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了伸手可及的物体,等她从极大的不适里缓过来,发现那物体是有温度的。
闻尔已经把车停了下来,靠在一边。吕文维那股无意识的惊魂过去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与此同时,闻尔伏下一点身来,看着她。
“没事吧。”
吕文维亲手感受到了一下闻尔扎实的肌肉,然后意识到自己刚刚紧急状况下的力度,忙松开了手,“呀,抓疼你没有?”
闻尔的目光追着她把手拿开的过程,然后解开了手腕处的袖扣,把袖子拉了起来。
拉到手肘之上不到十公分,吕文维已经看到了五个暗红色的手指印。
“不好意思。”吕文维马上说,“我刚才……没留意,实在太突然了。”
闻尔笑笑地说,“你这习惯可不太好,幸亏我手力还行,握紧了方向盘,不然要被你拽沟里去。”
吕文维朝窗外一看,不到一米外,正是一条浑浊的小河沟。
她皱起眉,不由自主地握了把拳,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对不起。”她赶紧回头又说了一遍,“真是太危险了,差点连累你。”
然后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这男人脾气有点好。换作她前男友第一反应必定要捶着方向盘骂人了。”
闻尔没作声,看了她好一会,才说,“平时工作里常遇到各种危险吗?”
那是当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擦肩而过的流弹、时刻有可能发生的空袭、无法预期的爆炸,明面的,暗处的危险,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在哪和这些危险相遇。
但吕文维并不愿意过多的抱怨这些,只点点头,简简单单地回答,“是挺危险的。毕竟是战争国家。”
闻尔:“刚才要是你一个人,现在该怎么办?”
吕文维笑了下,“要是我一个人,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这么不警惕。”
闻尔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吕文维抬起手,抚过自己在某人胳膊上留下的指印,仔细瞧了瞧,道,“你回去得找一点药油擦一擦,有点发青。我刚才大概是用了洪荒之力了,现在我手指都疼。”
她话音刚落,闻尔垂下的那只胳膊抬起,以手掌包裹住了吕文维刚刚抚过自己的那只手。
吕文维轻笑了下,没挣开,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
然后她听见闻尔低声说,“你可能觉得,‘我们公子哥’泡妞的套路很多。但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从来没有主动追过人。”
他的话音听上去软绵绵的,透着很大的随意性,分明就不是那种斩钉截铁摸着胸口发誓的口吻,可是吕文维直觉他是说真的。
这么多年,吕文维和无数采访对象打过交道,上到国家要员,下到流浪乞丐,对别人说话的真假判断能力不说百分之百,起码也有百分之八十。
她被闻尔的掌心覆盖的手背温热起来,一边看着闻尔的眼睛一边说,“开车吧,我赶时间。”
闻尔原本被她的眼神和主动抚过他胳膊的那只手弄得差点激发生理反应,结果温情脉脉地等来了一句“公事”,自己那挑高的期待就这么噎在了胸口上。
他暗自叹了口长气,松开了自己的手,重新发动了车。
他把差点进沟的吉普车带回了主道,平稳地开起来,过了好一会,吕文维轻声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