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维当时说,“我也没有。我学了四年新闻,没有,到了I国半年也没有。空袭的那一刻,炸/弹在我眼前炸死了两个人的那一刻,我有了一个想法,我要把这些事写出来,发出去。这个想法非常坚定,它后来成了一种信念。如果你们觉得这个就是理想,我觉得,我的新闻理想是炮火轰出来的。”
所有战地记者都是反战的。他们的理想就是用自己的笔和镜头,让战争早日停止。虽然这十分渺茫。
吕文维还记得,她当时双手紧紧按住墙壁站起来,走去办公桌捞自己的手机,那上面已经发来了数条信息,领导给她打电话她没接,短信留言,“文维,X社只有你一个人在I国,请你在16点前发回详细报道,越详细越好。国内纸媒都在等我们出稿。”
那一瞬,吕文维心潮难平,几乎把自己想象成了玛丽科尔文,那个全球闻名的独眼龙战地女记者。肾上腺素冲上脑门,她扯起头巾,拿起录音笔朝外跑。
吕文维此后做了四年战地记者,直到战争宣告结束她才回国。其实中间她可以回国的,有记者愿意去换她,可她目睹了一场战争如何改变了繁华的都市、如何让所有人丧失了美好的生活,她对采访过的那些军人,女人,孩子们牵肠挂肚,一定要等到战争结束,看看他们会怎么样。
她不再是当年出去时的那个她。
战争给人带来的恐惧并不会随着习惯而消失,而会成为一种常态。比如永远不会熟睡,比如日常化的噩梦,比如当从战争里回来,看到天堂一样的祖国,美好的和平生活,却会陷入三不五时的抑郁之中。
才刚刚从抑郁里走出来,不止是答应她妈,吕文维自己也这样想,再也不去战地了。
但为什么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呢。吕文维把剩下那半杯水喝完,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犯贱吧。”
她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香格里拉酒店离她家开车至少要两个小时,她还得挪出一点时间看看资料。
于是她点开外卖app随意下了个单,然后光着脚跑去卧房一旁小小的洗手间洗漱。她匆匆冲了个澡,摸了一点润发乳,吹干头发,用一条黑色发圈把毛躁的头发挽了个马尾,然后坐到电脑前开始看章立秋给她发的资料。
闻尔,并不是真名,是个艺名。娱乐圈邪门得很,好多人改个名字就红了。
闻名遐迩,这个名字改得不错。
照片章立秋也发过来了,吕文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果然仍然是她脑子里千篇一律的男明星长相。
作者有话要说:玛丽科尔文:泰晤士报资深战地女记者。2001年4月16日在采访斯里兰卡内战时被手榴弹炸伤不幸失去左眼,2012年2月22日在叙利亚霍姆斯市中弹身亡。
在中外知名战地记者中,女性记者占比非常高。中国的知名战地记者许多是女性。
2003年,伊拉克战争,全球第一个报道的媒体(领先10秒)是新华社。
☆、我们闻闻想请你吃饭
吕文维嚼蜡似的吃完了外卖,对着电脑扒了两个小时资料,不自觉地就忽略了闻尔,把贾导电影的国内外影评看了个七七八八。近四点,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抓上车钥匙,准备出门去。
在门口的落地镜前,她扫了一眼自己的尊容,想起今天要去的是个五星级酒店,转身回卧室换了条小黑裙,随后从一堆运动鞋里扒拉出来仅存的一双红色高跟,这还是她给人当伴娘时买的。她正想换鞋,又想起当伴娘那天脚痛得龇牙咧嘴,于是拎起那双高跟扔进包里,准备去到酒店再换。
路上塞车就耗了半小时,吕文维到达酒店大堂时是晚上六点零五分,她匆忙去洗手间换了鞋,抹了一点不知什么色号的口红,人模狗样地去签到。
吕文维第一次在国内跑娱乐新闻,还没分清楚电影宣传方和闻尔工作室的宣传,包里就被巧妙地塞了两个信封。她心里暗道一声,“特么还是娱记好啊。”于是也不客气,丢了张章立秋的名片在签到台就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的水晶灯庞大耀眼,吕文维眯着眼睛找了一个相对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正面墙的屏幕在播电影的宣传片。电影是个民国片,免不了有两个战争场面,吕文维看了两眼,正看到男女主在炮火下相拥。
她在心里暗笑了两声,真正的战场上,根本不会出现衣装完好,脸上干干净净的情侣在拥抱,这电影先不说好坏,起码不怎么写实。
吕文维不了解国内娱乐圈,她要是了解,就会知道,贾立明已经算相当不错的纪实主义导演,起码不会出现手撕鬼子这样坑爹的镜头。
于是她更没了兴趣,觉得下午那堆资料言过其实,保不准都是软文。
她拿出手机来翻,国际部的头儿给她发了条微信:“上级要求,S战场情况极其复杂,赴S国记者需要统一集训,为期三个月。”
她回复:“三个月要错过多少新闻?我是老战地记者了,十五斤的防弹衣穿着跑过一公里,知道哪里最危险,也会躲,从恐怖|分子手里逃过。要培训什么?”
领导回复:“别废话。下周开始。”
吕文维:“……”
她把手机丢到包里,叹了口气。这时宴会厅响起广播,“请各位来宾就坐,我们的发布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吕文维拿出笔和本子来,身旁一个小姑娘奇异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没见过这年头还有拿纸笔做记录的记者。
吕文维朝她笑了笑,用笔头指着自己,“我是老人家。”
小女孩瞄了瞄她就不说话了,拿自拍杆举起来两台手机做好准备。
广播了二十分钟“就快开始了”还是没开始,吕文维郁闷地又把手机翻出来,给章立秋发微信,“娱乐活动都这么不准时么?”
章立秋正在和相亲对象吃饭,心不在焉地回复,“我等过五小时的。”
小姑娘举着两个手机二十分钟了。吕文维和她搭话,“你手酸吗?休息下吧,我看还早。”
小姑娘说,“不行。我上回举了一个小时,结果刚放下人就出来了,害得我错失宝贵镜头。”
吕文维同情地想,娱记,尤其新媒体娱记也不容易。一行有一行的难处。
她正同情着,宴会厅的音箱响起音乐来,正主们入场了。
贾立明在最前面,接着是女主,女配,然后是男主闻尔,后面是两个男配。
闻尔自然地坐在主席台最中间的位置。看这位置安排就是最大牌那个了。
他一坐下,就将嘴角自然地提起了弧度对着各方媒体。
吕文维旁边的小姑娘噌一下站起来了。后面几个电视台的摄影大哥立刻叫嚷道,“哪来的小孩,混进来的粉丝么?坐下坐下。”
小姑娘不为所动。摄影大哥又喊,“旁边那位姐姐帮帮忙,拽她坐下。这懂不懂规矩,有没有素质!”
吕文维想当空气而不成,然度着那小姑娘的冲劲头,实在有些无奈。
新媒体要速度,要流量,这个她明白,但挡着别人一早架好的镜头又真是有点没职业素质。吕文维轻拉了下小姑娘的衣袖,“你坐下。”
她也就是轻轻一拉,正在直播的姑娘却屏幕抖了三抖,她转头怒目而视。
吕文维是个遇强则强的货,看了那眼神立刻火了,大声道“你给我坐下,后边电视台的摄像要拍画面。”
小姑娘斜她一眼,“现在谁还看电视,等他播出,我们账号的粉丝都看完现场了。你说谁比较重要。”
吕文维:“同行面前没有谁比较重要,只有行规和素质。”
小姑娘依然不为所动,眼看发布会要正式开始,后面大型的摄影机没法往前来,吕文维一把把小姑娘拉着坐了下来。
前头发布会主持人正要开始主持词,却见边上两个记者似乎要打起来,连忙朝主办方工作人员打手势。
整个发布会的焦点落到了吕文维这个角落,宣传人员连忙过来劝架。
一时间主席台上的主创人员都跟着尴尬,唯有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心潮澎湃。
调解最终以主办方为小姑娘临时在最前排贵宾位中加了个位子而告终。吕文维发觉娱记不只比自己赚的多,行业地位也挺高,起码宣发挺讨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