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问过医生后马上就去买了些李泽坤能吃的东西,药膳和细玉米糊,费了点力气找到比较好的店,他自己这几天就没休息好,勉强回到医院的时候后背都汗湿了一层。
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已经有护工照顾着李泽坤在吃东西了。李致启的秘书安排的又及时又到位。
之前脑袋磕破消毒时都没反应的程夏,这时候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疼了。
李泽坤一眼就看到他,忙招手让程夏过来:“刚刚好好的,怎么还跑了?”
程夏小狗一样颠颠地跑过去,从护工那里抢来碗和勺子,乖乖巧巧地坐在李泽坤旁边。
“额头?”李泽坤想伸手去碰一碰,扯了一下才缝合的伤口,嘶了一口凉气。
“你不要动!”程夏像被踩了爪子的猫,似乎是自己有多疼一样。他凑过去硬是在李泽坤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一下,确定没出血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没……是不小心从柜子上磕碰了一下。”程夏小声解释道,给李泽坤吹了吹汤,递到他唇边。
“你都瘦……李泽坤淡淡喟叹这一句,让程夏的眼睛发起热来,几乎忍不住眼泪。
他强忍着,稳着手腕帮李泽坤吃完这顿饭。背对着李泽坤收拾碗筷的时候,终于忍克制不住瓮声瓮气道:“你以……要挡在我前面。”
程夏深深吸了口气:“你有点什么事,还不如我自己疼来的舒服。”
李泽坤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全为你。”这是真心话。
这段时间,李泽坤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他被调查的时候心里很挂念陶然,但觉得有宋宇照顾总不会出大事,这些人不敢动自己,可对陶然就不会那么手软了。不管能不能从陶然口里问出东西,怕是陶然都没办法完好出来。
所以当李泽坤出去时,宋宇跟他讲人已经走了时,他是很气恼的。
陶然是自己走的,没办法怪罪到朋友身上。
后来一查果然跟乔野脱不了关系,李泽坤那几天头一直疼。日夜颠倒的忙了有几天,还是有一天晚上失眠,他拿起手机鬼使神差的把微信好友列表慢慢滑下来,看到自己舍不得删又不忍见,只能放在最下面的程夏的微信。
瞬间血液冰凉,大脑空白。他没看错,程夏的微信头像换了。
小小的一只老鼠托着腮坐在铁轨上,和自己的头像拼凑起来,很完整的一个动漫的镜头。李泽坤哆嗦着手指点开那个头像,不知道是该有什么反应。
他坐起来,捧着心,在漆黑的夜里,语气温柔的有几分?人,他问:“你回来了吗?小夏?”
没有回应,一如前四年。李泽坤颓然倒在床上,意外的,脑海里塞进了许多他曾经觉得匪夷所思而忽略的细节。
这些细节全都来源于陶然。像是冥冥之中上天突然施予他的陶然。
李泽坤半夜直接打了个电话出去,完完整整又查了一遍陶然。
一开始的一切都很寻常,可怜无助只能堕落的少年模板形象,职高都没上完就出来坐台,跟了乔铭半年多,后来再出来就是去谭士杰那里了。
没什么不寻常…
李泽坤翻着那些资料,忽然想起什么,眉心重重一跳。
职高都没毕业?这不可能。
他记得很清楚,陶然才上学不到半个月就有一次月考,直接拿了前十,温温柔柔一小团窝在他怀里,细着嗓子说要去冲北师大。
再回来出了什么事?
莫名其妙的他没了身上的一身疤,眼神迷茫的不像假装,他根本不明白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和程夏一模一样,满脸写着讨厌地往外拨弄香菜,爱吃甜,容易红眼睛,睡觉趴着睡,被子裹起来一大半。
一模一样。像到即使他跟李泽坤说他是程夏,他回来了,李泽坤也会毫不犹豫的去相信。
可是没有。如果是程夏回来了,怎么会舍得看自己煎熬难过?他自己亲手宠出来的孩子,其实也是心疼他的。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第七十六章
李泽坤这些日子不太爱说话,可能是因为实在不舒服,也或许只是因为心里积压着太多的东西,怕稍微只放松一个口子就要彻底爆炸。程夏听他说话最多的一次还是李泽坤母亲打来电话那次。
他母亲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 深圳的珠宝生意已经不太管了,一直在海南疗养院待着。李泽坤出事李致启压了一宿没立刻告诉她,后来脱离危险之后就更没跟她提。
女人到了年纪,对儿孙的欲望变得格外强,这一点是任何阶层地位都无法改变的。程夏活着的时候李泽坤不肯结婚生子的心太坚定了,如今又过了这么久,似乎隐隐让她看到希望。但肯定是少不了李致启跟她讲了些东西,可即使如此李泽坤总归是对母亲要柔软温顺一些。
李泽坤接电话的时候给程夏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程夏听到对面话里话外是安排李泽坤的意思,步子滞重了些不肯走,李泽坤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冰冷,里面压制的不耐和责备几乎让程夏站立不住。
这不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哪怕只是看陶然时,也是三分怀念加七分纵容。
程夏僵着身子出门,在门外听到李泽坤答应年前回家见某个财务部长的女儿时,心痉挛般拧着疼了一下。他感觉到慌了。
其实程夏这些天都在想要跟李泽坤把真相和盘托出。为自己的犹豫找的借口是怕李泽坤伤口恢复不好,激动之下影响复健。可程夏更清楚,他比谁都明白,自己的隐瞒和不信任,实在是太伤李泽坤的心。那些做法,已经是踩在李泽坤的底线上了。
人都是这样趋利避害的生物,对于肯包容自己的人,心里自然而然有一套完整的算计,踩在安全的范围内试探,娇气地撒娇任性。这些全都没有问题。可因为自己的患得患失而刻意伤害,就有些超出常理的恶劣了。而且程夏伤害的是一个完全懵懂的,已经心碎的人。
程夏心里压力很大,加上太过操劳,终于也病下来。他自己浑浑噩噩没太察觉出来,每天趴在李泽坤床边,他想为李泽坤多做些什么,可护工比他专业很多,李泽坤又不太愿意让程夏做事,程夏的眼神就越来越黯淡起来。
“要不你先回去吧。”李泽坤到底是见不得他那种很失落的样子,委屈巴巴的眼神实在是时刻在动摇李泽坤的心。
程夏白着脸看他,眼睛一点点湿起来,可还是很坚定地盯牢李泽坤,眨都不眨。
“杨彦学的朋友那儿有家私立高中,质量不错,你去正好住宿吧,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少点。小孩子还是要先好好学习的。”李泽坤的语气很温柔,想的也周到,怎么看都是为程夏着想。
李泽坤在逃避,程夏看得出来。可他又在逃避什么呢?
“我不去。”程夏努力使自己的声线不至于颤抖的那么厉害,他咬紧牙狠狠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去。”
李泽坤的眼睛向下瞥了一下,程夏心都冷了,他太了解李泽坤,每次做什么为难而坚持的事时,这是李泽坤无意识的动作。
程夏站起来一把就抱住了李泽坤,他执拗的用唇去贴李泽坤的唇,这样亲密的动作却没什么旖旎暧昧的感觉,反倒更像无安全感的逃避和拒绝。
程夏的唇很凉,干燥的起了皮,摩挲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柔软。但这已经足够让李泽坤的心细细密密发起疼来。
“不要这样。”他伸出手想推开程夏,却被上面的人抱的更紧了。程夏把头埋在李泽坤肩上,无法克制地抽噎起来。
“你不能不要……泽……不许不要……
李泽坤一用力伤口就牵扯着生疼了,他任由程夏抱:“我没说别的。”
程夏的手往下伸,去解李泽坤的病服纽扣,他的手指也是微凉的,触在皮肤上,酥酥麻麻。李泽坤皮肤的温度却像被火苗撩过,迅速地升了温。
可这个人全不像在撩拨的样子,他还是在李泽坤耳边细声细气地哭,热度一上来,反而多了几分催情的意思。
程夏总是这样,他并不娇贵,第一次跟李泽坤的时候整一个胡打海摔下来也没哭没喊疼。他也很娇贵,一句重话下来其实内心已经千疮百孔。
这种极度矛盾而缺乏安全感的性子,若是遇到的不是李泽坤,活的可能更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