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58)

殷涔点头,心中的震撼还未消退。

同时也想到了另一层,叶明枝此时抛出账册给他,不过是为了转移司礼监和皇后的注意力,这账册在自己手中并非是保命符,却是个烫手山芋,若司礼监与皇后都知晓账册去向,恐怕双方又会精诚合作,双双都想要了他的命。

想到此,殷涔心中快速下了一个决断,他虽不愿,却也只能如此了,看向陈佶和梧叶儿,只能再一次跟他们一起拼死一搏了。

没想到过了五年,还要再次在这荒原之地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搏命逃杀。

然而在眼下,此刻,他要等的是另一件事,叶明枝帮他安排的疏勒王夜宴。

夜宴在王帐,叶明枝带着殷涔一行人过去时,里面已有载歌载舞之声,殷涔入内,向疏勒王行礼,目光却飘向对方身侧端坐静默的女子。

的确是个汉人女子,戴着疏勒国王妃的发饰衣着,不似大宁宫中贵妃的华丽,却也别有一番异域风味,一双眼睛静如秋水,只是自眼下便围着珠玉垂悬的面纱,殷涔看不见整个面目。

他知这是殷苁,即便围着面纱,即便梧叶儿此前没有来打探过,他也知道那是殷苁。

那双眼睛与他轻轻触碰的一瞬,他就知道那是苁儿。

第48章 夜奔

所有人在王帐内依次落座,正主位是塔克忽伦和几位王妃,蒙着面的殷苁紧挨着疏勒王坐在右侧,殷涔坐在疏勒王的左侧,中间还隔了几位对方的高级将领,海拉提一行人远远坐在对面。

殷涔心里几乎颤抖,他努力平复心情,不料对方一位将领却问道,“御史大人有何不安?”

殷涔微微一怔,叶明枝却替他说道,“长途奔波,又加上昼夜温差,殷大人大概不习惯吧。”

对方面有狐疑,却也不再挑话。

王帐中燃起了火堆,抬进一只串在木枝上,被剥了皮的羊,架在了火堆上烤着,不一会油脂滴进火里,发出骨肉焦香的味道。

侍从过来给所有人斟满了酒,又有人切下羊肉分到每人盘中,塔克忽伦向众人举起酒杯,“两国互市一事既已谈妥,今夜便不谈国事,只饮酒。”

众人随声附和,一饮而尽,殷涔却注意到殷苁只跟着举杯示意了下,并未喝下去。

夜宴刚开始不久,殷苁在塔克忽伦耳边说了些什么,塔克忽伦连连点头,殷苁便跟侍女一起先退了,临走时又看了眼殷涔。

殷涔心内微悸,面上却克制住毫无表露。

一旁的叶明枝将一切收归眼底,却也默不出声,低头饮酒。

疏勒国的酒很烈,歌舞很野,烤肉很香,不多久殷涔便面色通红,讲起话来开始口舌打结,叶明枝见状对塔克忽伦道,“殷大人不胜酒力,在下先扶他回营帐休息吧。”

塔克忽伦虽有不满,却还是点了点头。

叶明枝和陈佶便扶着醉得胡言乱语的殷涔出了王帐,待进到为殷涔一行人准备的营帐内,殷涔一头栽倒在地褥上再也动弹不得,叶明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蹲在身侧悄声说了句,“王妃的营帐在王帐之后,绕过三个军帐,帐顶飘着红绸带的便是。”

殷涔心下重重跳了一拍,却仍装醉不起,叶明枝配合得很,道了声好好休息便出了营帐。

他刚出去,殷涔便起了身,先叫过梧叶儿,“你现在就出发,去一趟关西镇北营,拿太子殿下的通行令牌去见林漠烟将军,请他派五千轻骑到离这里最近的凉州关外迎我。”

陈佶担心道,“若我们逃不出这疏勒军营?”

殷涔道,“今夜他们大醉,这是我能带走殷苁唯一的机会。”

梧叶儿道,“平山哥哥可还记得,当年我们逃出这里时,正逢他们粮仓失火。”

殷涔双眼一亮,“当然记得,我正有此意,烧粮仓,趁乱带走殷苁,另外还有件事,”殷涔目光陡然狠戾,“叶明枝不能活。”

陈佶周身一颤,想到他身边的丁入松。

殷涔继续说道,“此人对西部边境了如指掌,这等人留在敌国,将来边关便不得安宁,更何况,只有他真的死了,那后半本账册才会变得下落不明,若皇后和司礼监知道账册在你我手中,我们便是那活靶子,只怕都活不到回京城。”

陈佶点头,将令牌给了梧叶儿,梧叶儿换上夜行衣悄声离开。

殷涔和陈佶也换上夜行衣,背上青山刃,殷涔对陈佶道,“杀叶明枝不是问题,上次交手试探过之后,他的功夫与你不相上下,只是丁入松难办。”

陈佶看着殷涔的神色,“可是已有办法?”

殷涔狠狠心道,“现下唯有一个办法可冒险一试,我去缠住丁入松,你趁机杀了叶明枝。”

陈佶顿了一顿,心里却砰砰跳了起来。殷涔又道,“不要怕,他不敢杀你,你便有机会杀他,要快,他便无法防范。”

“嗯!”陈佶点头。

王帐内仍在醉酒狂歌,两人闪身进了叶明枝的帐内。

叶明枝有些意外,见着二人的装束皱眉道,“原以为大人只是为了妹妹而来,却不想我自己竟也是大人的目标。”

殷涔道,“原本不是,如今你既然在,便是了。”

叶明枝苦笑道,“一路以来,我对大人所表的诚意大人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忘了,如今要杀我,可算是卸磨杀驴?”

殷涔道,“谁利用谁还不好说,叶老板又何必摆出弱者之姿。”

叶明枝再道,“如果只有我死了大人和殿下才安心,叶某恕难从命。”

话音刚落,丁入松便站在了叶明枝身前,抬手只一个气势,殷涔便感到内里绵绵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青山刃格挡在胸前,殷涔和陈佶飞身向上,从两旁绕开再同时扑向丁入松,殷涔化掌法为刀法,将辛家二十四手贯注进刀内,隔空辟山一般攻向对面二人。

丁入松眼睛虽盲,心却看得更透亮,“殷大人竟可以化掌为刀,老夫受教了。”

三人正缠斗难分,殷涔并不慌乱,见丁入松整个架势都搭在了他二人身上,转头朝陈佶一个示意,陈佶闪身躲开丁入松,不料对方却突然回头朝叶明枝低喝一声,“还不快走?!”

叶明枝一跺脚,“师傅,他们杀不了我!”

“愚蠢!”丁入松随着爆喝一声,对殷涔使出西山派绝学山外有山,掌法如群山连绵不绝而来,殷涔知此时便是最后的机会,身体迎上丁入松,却将手中青山刃抛向陈佶,“阿月接刀!”

陈佶飞身向上,却并未将青山刃握住,而是顺势在刀柄处再推一掌,青山刃如离弦之箭破空向叶明枝,雨夜元远山身中一枪的一幕再次重演,青山刃刺入叶明枝胸膛。

跟着陈佶再冲向叶明枝,手握刀柄狠狠刺向内。

而殷涔一边,丁入松的手掌结结实实拍在了殷涔胸口,一口鲜血涌出,殷涔从高空坠落。

陈佶抽出青山刃,回身接住殷涔坠落的身体,殷涔拼力讲出一个字,“走!”

陈佶抱起殷涔,两人快速退出帐外。

适才只顾着打斗,出了账外才见军营内已乱成一片,西南角浓烟四起,似有处角落燃起了火光。

殷涔知道是他安排去烧粮仓的暗卫已经完成了任务,当下停留不得,赶紧让陈佶到殷苁的帐外,陈佶守在门口,殷涔踉跄着进了内。

外面慌乱一片,殷苁却只静静坐在账内,身旁一个人也无,见着满面鲜血的殷涔,脱口而出,“哥哥!”跟着眼睛滚出大颗泪珠子。

这一声哥哥让殷涔也哭了出来,他想起当年他见殷苁的最后一面,也是如此这般,她在马背上回头,莹白的小脸上全是泪。

“对不起。”殷涔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外头兵荒马乱,他只想快点带殷苁离开,“现在说话不方便,我来带你走,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说着便去拉起殷苁,不料殷苁紧紧抓着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哥哥……我,我走不了。”

“为何?”殷涔焦急。

“我……有了身孕。”殷苁低声道。

如一个雷在殷涔脑中炸开,他一下瘫坐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塔克忽伦?”

“是,”殷苁点头,“我是他的王妃。”

殷涔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是杀父杀母的仇人啊!

殷苁哽咽着嗓子对殷涔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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