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妾有意,郎无情?”小七不知死活的拿肩膀拱了拱姜念,“瑾珩师兄不喜欢她这般的女子?”
姜念迟疑了下,随后拍掉手上沾带的桔络,气定神闲道:“嗯,我心里有人了。”
屋外,刚刚从宫里回来的萧泽,手已经按在了门上,可即将推开时,恰好听到了这句,顷刻猛然收住。
屋内,几个小鬼叽叽喳喳,像一盆打翻的炒黄豆,哗哗啦啦,响而嘈杂。
“哇?!是谁?!师兄快说来听听!”
“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发小么?”
“是寻觅千百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惊鸿一瞥的绝色美人么?”
“还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非朝朝暮暮的体贴红颜?”
姜念抓起旁边拨炭用的竹杖,在他们几个少年头上逐一敲过。
“人不大,看的话本子倒不少。看来是山门最近这些年的日子太好过了,等之后回去了,我一定要跟大师兄好好提提重立规矩的事情,否则你们一天到晚都没个正经……”她嗔笑着吓唬后生,也在笑闹间,轻轻揭过了门外人最想听到的答案。
第31章
萧泽是南楚郡王,封地在楚州,府邸也在楚州郡城,如今还未完成天地学院教学事宜,他自然是有充足的理由不回南边去的。
摄政王的门客们却因为皇帝封了这么一个郡王而群情激愤。
“人都不在皇上身边,也能叫护驾有功?那往后朝廷不都由这群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问题的方士做主?”
“此言不差!倘若真的开了此种风气,将来国有战事,这位郡王大人只要说个名字,指某某人是祸国灾星,那人便就得死!”
“那我大衍国要亡!”
“王爷!还请您务必阻止皇上一再纵容江湖术士!”
“往日司天台连监正入朝为官,也是辞去了璇玑宗宗主的身份,才被启用。如今这位萧泽门主却两边都不落下,有此开端,日后必定后患无穷啊!”
门客们七嘴八舌议论,濮崇鹰倒是一言未发,甚至还在椅子上看完了半本书。
直到屋里彻底静下来,濮崇鹰才搁下书,扫一眼众人,“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不是让本王将这个无用的皇帝废了?废了他,本王扶谁来当这个兜尽天下骂声的傀儡?”
刚刚还一个比一个声高的门客,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终于在摄政王的点拨下明白了一件事:皇帝是谁不重要,皇帝干了什么也不重要。只要摄政王大人没眨眼,这宫里、朝廷里的事任它闹得多凶,也不算大事。
门客们退下后,王府管事按照濮崇鹰的吩咐,召来歌姬乐师唱唱跳跳。
濮崇鹰在这喧嚣之中做了个梦,梦见了年轻时的太后,于是一觉醒来便直奔太后的慈安宫。
这日皇帝恰好也来探望太后,濮崇鹰欺负太后的计划不成,心情颇有几分阴郁,对上皇帝的态度也不如往日和善。
“皇上可曾听说,因你近日偏宠方士,朝廷和民间已有非议。”濮崇鹰冷声问。
“朕哪有宠幸方士?朕是觉得他说的话中听,朕就听;他说了不中听的——譬如立冬那日要朕奉行‘冬藏’之道,收敛欲望和情志,还说整个冬月都不可行房事……哼,这不是罚朕是什么?所以朕没听,朕还日日召美人侍寝。”说到这里,萧慎还露出几分得意。
男女之事被萧慎说得那般要紧,令濮崇鹰不由得心生厌恶,今日来找太后的兴味也因此冲淡。
再加之太后感染风寒,咳中带血,来往忙碌的嬷嬷身上还沾带了几根太后头上掉下的银丝。濮崇鹰的兴致彻底败尽,没坐多久便离去了。
晚些时候,一个小太监被推出午门斩首,罪名是给皇上端果儿的过程中,不慎用盘子边上的金镂花划破了皇上的皮肤。
“伴君如伴虎啊……”
“要不是身世可怜,谁愿意进宫去干这份差事儿?过了今日没明日的,可怜哪……”
姜念是在回学院的路上听见这般议论的。她不敢断定那小太监是否真的无辜,但她猜想,此人十有八九是摄政王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皇帝要先慢慢除掉自己身边的暗刺,然后平衡朝中的势力,再想办法培养自己的兵马。
这个计划说起来容易,但却需要很多时间,还有很多钱。
姜念走着走着就出了神,胡乱想着要是早点去掉摄政王这个绊脚石,萧泽和皇帝就能早点公开相认,说不定还能找回萧家的其他血脉。而她则不用跟师兄弟们一起每天挣扎在天地学院的考试里,她更不必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掩藏自己现在的真正实力。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姜念走到学院门口都还没回过神来。
“瑾珩师叔!”一直走在祁寒身边的萧壹见了,赶忙瓮声瓮气地喊住她,“我们到啦。”
说着伸出小手去拉她的左手。
白胖胖的小爪子触碰到姜念指尖时,忽然宛如被某种力量所击退似的,猛地瑟缩回来,整个身体也因此而晃动。
刺骨的冰冷从萧壹的手传到了她心底,她差点被冻僵在原地。
祁寒托住几欲摔倒的萧壹,其余人也纷纷看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萧壹是知道姜念左手有秘密的,也正因知道,所以她断不可能说出真相,“唔,手麻……”
已经回过神的姜念忙蹲下,用双手搂紧萧壹,用笑掩饰慌张,“我还以为是我手里藏了虫子呢,把你吓成那样。”
“师叔抱抱!”萧壹怕被别人看穿眼底的惶然,更怕其他人注意到姜念的秘密,因此努力行使起自己作为孩子的特权。
荀元封含笑走上前来,“马上就要进学院了,你要是由你瑾珩师叔抱着进去,保准会被其他人嘲笑。还是自己走吧。”
萧壹不想被人笑,撇了撇嘴,没再提要求,只是紧紧跟在姜念身边,连自己的师父都顾不上了。
“走吧。”荀元封将手搭上祁寒肩头,和他并肩前行,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姜念僵直的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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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的手到晚上临睡前都没有恢复正常体温。
她差萧壹去找姜慈,请姜慈帮忙打了一大盆热水过来。
“今日又卜算什么了?”姜慈压低声音问道,“最近不是都风平浪静的么?”
“没算,我什么都没算。”姜念皱眉摇头,“阿慈,你说会不会是这东西失灵了……”
姜念说的也是姜慈害怕的,可真要是阴石罗盘失灵出错,该怎么解决?要是告诉萧泽,他会不会要求砍掉姜念的手?!
想想他平常那不苟言笑、恪守原则的模样……姜慈仿佛已经看到独臂的姜念了。
“不如过了今晚再说?万一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呢?”姜慈宽慰道。
“嗯……”姜念的心宛如灌了铅似的沉重,但她又不想在萧壹面前表现出太多消极情绪,于是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此事。
这天晚上是姜念在入冬后感觉到最冷的一晚。
她一直都睡不热乎,好在萧壹像个小火球似的,丝毫不受她影响,还睡得后脑勺的头发都被汗湿了。
姜念很早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手终于恢复常温,并找回知觉。
姜念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搂住仿佛是糯米团子做成的女儿,亲了亲小家伙的脸,然后发现孩子瘦了一小圈,亲起来的感觉都有了微妙变化。
她不由得就开始瞎想,想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干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衣食无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又想,若是早点让他们父女相认,壹壹会过得比现在要好多少。
再怎么说,萧泽都已经是郡王了,有地、有房、有车,比她这个只拥有预言能力、却处处行动受限的娘亲要靠谱得多!
想到萧泽,她又联想起吴巧儿。
多情总被无情恼……吴巧儿鼓起勇气表白,最终却落了个笑话收场,这道坎估计很难跨过去。
姜念也是当事人之一,做什么都容易让人产生歧义,这个矛盾唯有交给时间去解决了。
空想了半个时辰,想到萧壹自然苏醒,娘俩才点灯起床。
冬日的早晨天亮晚,学院众人吃完早饭进教室开始温书了,天边才慢慢出现光亮。
今日负责授课的老师还没来,教室各个角落都有说小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