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方才初一所言,船夫开过头,一个原因是岸上提示牌似乎被人破坏了。
但还有水中的“路障”呢?
沈浪看一眼垂眸似也在凝思的王爷,犹豫着是否要把心中种种疑惑说出口。她觉得自从方才自己发簪掉落,变成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后,不知为何,王爷看向自己的神色,便有些不太自然,眼神也时有闪躲……
正想着,陶初已快步走到船头,他方才在船尾破口大骂之时,似乎还顺道侦看了水流与地势,此刻一脸严肃向王爷汇报:
“王爷,不光岸上警示牌遭人破坏,属下方才看过,水中拦阻设施似乎也遭到一定破坏。此番,似是有人故意为之,要……”
顾宁远一摆手,陶初噤声。
然大家都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
就算傻子都看出来了——
此番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对安王不利。
陶初未说完,猜到下文的初一便“哇”一声就要哭出来了,目光又是害怕又是求助地看向沈浪。
沈浪瞪她一眼,目色甚厉——
此时是哭哭嚷嚷的时候吗?
初一合上嘴巴,眼睛红红的,努力镇定下来,抖着声音道:
“小……公子,我我我……到船尾问问船夫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去帮帮忙……”
见沈浪不反对,初一抖着腿往船尾去了。
沈浪无声叹气,心道:这丫头,什么都好,认人认脸、心灵手巧,就是这胆子,有时候委实比老鼠还小。
哎。
初一一走,陶初也对顾宁远一拱手:“王爷,属下也去看看。”
顾宁远点头。
船头一时只剩下沈浪与顾宁远二人。一人白衣胜雪,仪容端整、貌若天人,另一人则一身绿衣,披头散发,两只手曲指为爪、正胡乱梳理着肩头乱发,不让风吹得太乱。
静默片刻,沈浪侧头,偷偷看王爷一眼,见其脸色冷若冰霜,沈浪心中又是一颤。
她突然觉得,最初横亘在她与这位王爷之间的那种距离感,莫名又出来了。
沈浪深呼吸几下,斟酌下措辞,才鼓起勇气道:
“王爷,您看现在可……”
顾宁远没有转头,长睫却停住眨动,显然在听。
孰料,沈浪话刚开了个头,岸上忽凌空抛来一块巨石。这次巨石并不对着任何人,然情况却更加糟糕,因其落点正正对着画舫中央。
人可以飞快闪躲,船却是没办法迅速躲开的。
而此时,更恐怖的是,船头处,恶水滩险峻的水势地形就在眼前。
显然短时间,船夫并没想出办法回转上流。
情势危急万分!
纵是前世寺宴死过一次,但那时实在情景乱极,沈浪属于还没反应过来、就莫名挡刀子冬瓜豆腐了的状态。
此时清醒地再次直面死亡,一刹间,沈浪想到身旁这位尊贵的安王爷、想到诛九族的可能性,霎时行动先于意识,闭上眼将身旁顾宁远死死抱住扑倒在地,惊呼一声:
“王爷小心!”
随即船中部传来“嘭”一声,画舫似遭到猛烈撞击,剧烈颤动,沈浪感觉自己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飞出船外,随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昏迷前最后一段意识,仍旧是死死抱住王爷不撒手。
沈浪想:她定要尽死力护住王爷!
就算此番与王爷一同身临不测,也好过侥幸逃命、回去被皇帝诛九族牵连家人。
她这辈子,可再不能置父亲于险境不顾了。
第69章
沈浪再醒来时,是在一处浅滩上,绿草茸茸,风吹草动。
夕阳余晖洒落,不远处遍地砂砾闪烁。
沈浪躺在一处草丛中,艰难撑起身。垂目一看,裸露的手臂上略有擦伤、刮伤,沈浪稍微活动下身体,便知并无大碍。
事故前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沈浪一激灵,连忙东张西望寻找安王影踪。
环顾间,只见霞光万道下、沙滩青草摇曳,半截画舫残骸斜斜戳在岸边。
却没看见人影。
沈浪急了,慌慌忙忙起身,然许是方才飞出船外所受震动太大,此刻手脚有些不协调。沈浪双手胡乱挥舞用力,右手往后一打,忽碰到什么,像是……
她转头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
踏破铁鞋无觅处。
原来安王一身白衣,正躺在沈浪后侧不远。
两人把半人高的草丛压出两处人形来,情景有些滑稽。
沈浪哭笑不得,当下,也顾不得四肢僵硬酸麻、不听使唤,硬是手脚并用爬到王爷身旁。
见王爷一动不动平躺在地,沈浪首先伸指一探,心中大石便落下一半——还有气息,王爷没死。
指尖触到嘴角皮肤,忽觉略有水迹……沈浪眸子一闪,瞬即想到和溺水受伤有关的知识——
沈浪本对医道一窍不通,但她手下毕竟带着雍都第一名医何百草,沈家二娘又是沉迷养生之道无法自拔,沈浪难免耳濡目染,再加之前阵子为了给王爷医治失眠之疾,不得不顺道恶补了不少医学常识。
种种机缘下,现今的沈浪,也算对医学护理知识一知半解、略窥门道。
见王爷此副情状,沈浪一霎反应过来:王爷应该是方才意外之中呛了水,故而一时醒不来。
沈浪回忆着何百草曾提过的给溺水之人按压胸口急救之法,当下抖着手,撕开王爷胸前厚厚衣衫、以方便着力,又摸着王爷胸膛、找准位置,小心翼翼按压起来。
按压几番,顾宁远果然又吐出几口水来。
却是仍旧闭眼不醒。
沈浪忧愁的:王爷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说不好可是要诛九族的。
当下再度苦思冥想急救之法。
忽想起书中看来的一个法子——
“……以嘴渡气,助其苏醒……”
沈浪看着王爷形状姣好的嘴唇,为难了——
倒不是她扭捏。沈学士家风再谨严保守,沈浪毕竟前世有过三年婚姻,不是青涩懵懂、深闺未出的无知少女。
只是重生之后,沈浪一心扑在挽回商栈实名登记之事上,加之前世不幸的婚姻经历,如今的沈浪对这等风月之事,实在毫无兴趣。
虽然安王眉目如画、天人之色,沈浪作为爱美之人,初相见时难免心驰神摇,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是基本能把持得住,对这等美色堪堪免疫了。
乍然要作此番极有冒犯嫌疑之举,沈浪实在心有惴惴焉——
万一王爷中途醒来,以为自己被一个男子轻薄,暴打她一顿事小,奏知他哥——皇上一怒之下,要替王爷出头,会不会把她砍头泄愤?
但若不冒险一试……
沈浪看一眼双目紧闭的顾宁远——
王爷要是有个山高水低,那可是铁板钉钉要诛九族的!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
生死攸关!
沈浪顿时陷入天人交战中。
晚风吹过,草叶间发出沙沙之声。草丛间,顾宁远长睫微微一颤。
沈浪却没看见。她低头沉思许久,终于下了决心——
两害相权取其轻!
砍她一个总好过死全家。为了阖家安康,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便倾身向前,捧了王爷白皙如玉的脸庞,深吸一口气,憋住,对着嘴唇亲下去——
唇上传来柔软触感,牙关被强行撬开,渡入清新气息。
这感觉实在前所未有,有点奇妙、又很奇怪。
顾宁远一惊,长睫颤动,眼帘掀起。
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绿衣人,正捧住自己脸颊,仰头深呼吸,又俯身,长发垂落挡住大半张脸,只见其面容煞白、嘟嘴靠近,对着自己嘴唇就要亲上——
对一个人生十八年不曾近过女色的黄花少年来说,此情此景无疑比噩梦更加骇人!
眼看自己名节要毁于一旦,顾宁远大惊失色,做出了如同所有遭遇流氓调戏轻薄的良家妇女同样的反应。
未及辨认,顾宁远已下意识抬手猛力一推,失色道:
“走开!”
沈浪此刻可谓是昧着良心在救人,一面全神贯注、一面则要克制内心抗拒,冷不防被这么大力一推,她猝不及防,直直往后倒,四仰八叉、像个翻了肚皮的乌龟一般四脚朝天的、倒回方才醒来的位置上。
但她很快意识到是王爷醒来了,连忙手疾眼快爬起身,见王爷一副良家妇女被轻薄、受惊过度的反应,便知自己此前料想不幸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