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天总是少云的,湛蓝如洗,她抬头望向四面红墙圈出来的一小片天空,这便是她每天能望到的尽头了,多么逼仄。
幽幽叹了一口气,许是压抑的太久了,米尔卉竟也有了一吐为快的冲动,左右是利益无关的人,也无妨:[ 我的父亲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我从小是在军营长大的,骑过塞外草原上奔腾的骏马,喝过长白山上流下的无垢雪水,见过大漠上苍茫雄壮的孤烟落日…我那时一直以为,将来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女将军,保家卫国…]
女将军!大发!被米尔卉描绘的边塞风光所吸引,几人听得有些入迷。
[但在我十五岁那年,我陪母亲入宫参加熹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寿宴,遇到了当时还是贝勒爷的皇上,皇上在寿宴结束后便去求雍正爷将我指给他…]
几个小的沉不住气,立刻就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强取豪夺嘛!]
金碩珍一把摁下三个一惊一乍的小傻子,压低声音咆哮:[人家是皇族啊!有拒绝的余地嘛?!你们给我安静听!]
米尔卉闭上眼,没在意他们大逆不道的言论:[当时从朝中动向已不难看出皇上会是下一任储君,我们瓜尔佳氏虽为累世清贵,但也担不起违抗皇命的罪名,父亲怜惜我不愿我困于后宫,本想请出丹书铁券求雍正爷收回成命,被我制止了。
丹书铁券相当于免死金牌,父亲常年征战沙场功高震主,若他日祸事降临,这是唯一可保我全族的凭证,如何能浪费在我一人之身。]
[所以我应了。]米尔卉睁开眼,眼底升起薄薄的水雾,道尽无可奈何,但语气却像是在诉说他人的故事,平静的不可思议,[是我自己折断了翅膀,把自己囚在这个牢笼里,所以没什么好怨的。]
郑号郗听完只觉得心脏都快不是他自己的了,难受地捂住胸口,只觉伤感。
田怔国金泰亨朴志旻三人已经被这个时代皇权至上的观念给震住了,觉得完全不能理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萎靡地坐在一起垂着头。
金碩珍、金楠俊和闵允琪虽早就对封建主义社会的□□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难免对米尔卉话语中那种无可奈何的惆怅心有戚戚。
金碩珍怜惜地看着年岁估计也就和忙内一般大的米尔卉,心疼极了,暗骂封建主义害死人,这个年纪的女孩在我们那儿都还只能算是个孩子呢!
田怔国用手指扣着地上石板缝隙里的小草,扁着嘴说道:[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欢皇帝嘛…]和不喜欢的人一起生活,还要和别人共享丈夫,这种日子有什么好的!
米尔卉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愣住了,少顷才嗤笑了一声:[若你是我宫里的人,单凭这一句话,我定要让你人头落地!]
田怔国刷得一下捂住脖子,瞪大了一双兔子眼,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米尔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引开了话茬:[紫禁城里多的是像我一样的世家格格,我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说起来这后宫里有一位嘉嫔娘娘,和你们是来自一个地方,算是你们的同族,我之前便以为你们是她派来的。“
朴志旻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亲加?原来我们古时候跟清朝有过联姻嘛?]但突然想到方才米尔卉提到嘉嫔金氏的时候,脸上戒备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那位…嘉嫔娘娘,关系不好嘛?]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两人的丈夫都是一个,怎么可能关系好的起来!立马捂住嘴,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不敢说话了。
[金氏啊…]米尔卉沉吟,其实她们的关系称得上亦敌亦友,米尔卉是后宫里唯一能说朝鲜语的妃嫔,金氏思乡情切,难免有亲近之意,然她忌惮着米尔卉阿玛压在母国边境线上的军队,不敢与米尔卉深交,当然也不敢玩弄那些小把戏。两人便一直保持着这种奇妙的相处模式。
[我与金氏确不算多么亲近,但也绝非势如水火,左右她也是为谋求圣恩,若不犯浑,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似是想到了什么,米尔卉笑道,[说起来这金玉妍也算是如今后宫的第一美人了,华丽妩媚,艳冠后宫,你们便不想见见?]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疑问。
有米尔卉在,居然还有别人能压她一头艳冠后宫?
这届皇帝怕是眼睛瞎了。众人在心里这么定义。
作者有话要说:郑号锡:皇帝那么花心,还不如找我
闵玧其:我,看破了一切的男人
田柾国:我才不要那么多老婆,我是绝世好男人
朴智旻:总是在说错话,我闭麦
金硕珍:封建主义害死人,她还是个孩子啊!
金南俊:宫里的地砖比练习室的地板还干净
金泰亨:我,什么都敢问的大邱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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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最多还有两章,就能收尾了,本来打算3章结束的【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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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清宫篇】4
1、树上的松月
咸福宫的中庭移栽了一颗高大的梨花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足有两丈高,枝撑如伞,一入春夏满枝芽的洁白花团,风一吹花瓣纷纷扬扬如同雪花。
米尔卉让宫里的匠人在斜伸出的一根粗壮枝桠上扎上了一挂秋千,天气好时偶尔也会出来坐一会儿,在秋千上晃晃,似乎也能让烦闷跟着一起飞走。
一阵微风拂过,拨开了簇拥在一起如云朵般的洁白柔软的花团,掩藏在如泼雪色后的人影隐隐可见,白金色的发丝和莹白的皮肤几乎融进了花海中,若不是那一身黑色的简衫,当真难以发现。
米尔卉站在树下向上看,仔细分辨着,有些犹豫:[闵…允琪?]
闵允琪正躺在梨树中段一根结实的枝杈上闭目养神,听到叫唤睁开一只眼,用手分开挡住了视线的梨花,侧头向下望去。
被他拽住的花枝颤了颤,抖落了几片花瓣,在空中打了个卷坠在树下人伸出的手心里,如白瓷般的柔荑比花瓣还要亮眼些,宫装丽人就站在树下的阴影中,抬头望着他,他们的视线穿过花丛中的缝隙相遇。
闵允琪莫名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是我,有事吗?]
米尔卉奇怪:[你怎么不和你的同伴一起,一个人躲在树上?]
[他们太吵了……]闵实权揉了揉额角,diss起队友毫不留情。
米尔卉侧过头看向后头正在花园里东窜西跳的几个小的,以及在后面追着想制止却被带入混战的几个年长的,叽叽喳喳就像养了一群麻雀,忽然就理解他的无奈,但她却很羡慕这种毫无心机热热闹闹的相处模式,他们比谁都更像一家人。
[你们感情很好。]米尔卉这么定义道,有些感叹。
闵允琪见她眼中流露出艳羡,心下微动。从树上他可以将不远处几个人的举动尽收眼底,突然表情就柔和了下来,用手拨了两下头发,甩了甩额前的刘海,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嗯,虽然吵了些,但是群不错的家伙。]
米尔卉注意到他的动作,面上有些纠结,似乎是在衡量该不该问,但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之前就想问了,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天生的吗?]
闵允琪重新躺下,把手盖在眼睛上挡住花间漏下的阳光:[阿尼哟,是染的,我们那里有方法可以改变头发颜色。]
米尔卉神情微妙,慢吞吞地说道:[可这个颜色,让你瞧起来……像是少年白头。]
莫?!闵允琪一骨碌爬起来,差点没掌握好平衡翻下去,往下探头看去,发现米尔卉已经背对着他坐在了旁侧枝桠上系着的秋千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脑后戴着的精美华贵的钿子和盘在一起乌黑如墨的发丝。
好像确实挺黑的……闵允琪想,但这不是她对他人身攻击的理由!
心里憋了一股气,他两只手移向两边,缓缓握住两丛开的最茂盛的枝桠,用力往后拽到最大的角度,然后猛地松开手!
失去力道弹回的枝桠在空气划过一道弧线,打落了繁密的梨花,正巧从远处吹来一阵东西风,卷起飞舞在空中无可归依的花瓣,如一场初雪洋洋洒洒地落了树下人满身,那如绸缎的黑发上顷刻斑驳。
米尔卉扶着秋千一侧绳索,惊怒地转身抬起头。
闵允琪侧着身撑住粗糙的树干,隔着漂洋的花幕与她四目相对,笑得露出了牙龈,眼中满是得逞的快意和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