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将手抽出来,把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无声地做完这一切,米尔起身去开门。
金碩珍一晚上睡得不踏实,不过他猜也没人能睡得好。米尔的话总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陷入浅眠时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他似梦似醒地盯着天花板,数着墙上的钟表走针声熬到了清晨,起床的时候头重脚轻差点栽下来。
往脸上扑了两把冷水醒脑,思考片刻,他默默拿起外套罩在外面出门了。
试探地按了一下门铃后金碩珍就有些后悔了,现在天还没亮透,说不定米尔都还没醒。
但出乎意料,门开了。
他看到探身出来的米尔,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上次来米兰是米尔一大早来找他,这次情况倒过来了。
“……哦早啊!原来你醒了…唔?”金碩珍被一根细长的手指抵住嘴。
只见米尔朝里面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好像在确认什么,金碩珍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被转角的墙壁挡住了视线,只能大致判断是床的方向。
但他意外地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床尾沙发上有一件黑色的夹克,明显是男款。
而他知道这件衣服是属于谁的。
金碩珍表情僵住了,他近乎粗暴地把米尔的手拉下来,往前跨了一步想看清里面的情况,但米尔先一步走出来并拉上了门,彻底阻隔了他的视线。
“去庭院说。”
金碩珍一口气被堵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难受极了,但他清楚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谨慎地四周打量一圈,确认另外几间房门暂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他仔细避开米尔的伤口,拉着肘关节把她拖到了露天庭院。
先前米尔包了这家酒店的顶层,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住客,中心有一个楼顶花园,铺设了绿草和花房,也有秋千沙发等设施供客人休憩。
金碩珍把米尔拖到有绿荫遮挡的一处角落,急切地询问:“允琪是不是在你房间里?”
米尔点头:“是。”
她立刻感觉到金碩珍拽着她的手一抖,改握住她的肩膀,手背上的青筋立显:“你们!…”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启齿,他表情变了好几下才问下去:“你们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金碩珍狐疑地观察米尔的表情和从领口露出的皮肤,发现确实没什么不妥,心下稍定,但面上却还不放松,继续问,“那他为什么在你房里?是他去找你的?还是…你叫他来的?”
米尔选择性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受了惊吓噩梦不断,时刻想确认我没有事,我没想到会给他留下这么大的阴影,昨天晚上就让他在我房间睡了。”
金碩珍钳住米尔肩膀的手渐渐失了力道,最终顺着手臂滑下:“……怎么可能不留阴影…允琪他,可是亲眼看到了你做的壮举啊…”
前一刻还在自己身边鲜活的人,转瞬就消失在烈焰中,可能再也不回来,这种冲击没经历过或许无法体会。他们连想象都觉得痛苦,闵允琪就在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又是何其的撕心裂肺
何况闵允琪并不像外表看上去这么坚硬,内心意外的容易受伤。
金碩珍扶额往后退了一步,一种无力感包裹了他:“…但直接让允琪睡在你床上,这也太…等会,他睡了床,你睡哪儿?还是没睡?”
“一起睡的床。”米尔很老实地说了实话,然后在金碩珍的“Mo?!”出口前,自己补充完了细节,“没有身体接触,他盖着被子,我躺在被子外。”
金碩珍突然转身背对着米尔,仰着脖子似乎在做深呼吸,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表情介于不可思议和荒谬至极之间,怒极反笑:“呵,这小子…等会我会去找他的…你年纪小不懂,他难道不懂吗?随便半夜去女生的房间睡在别人床上,事出有因不是借口!”
米尔眨眨眼:“别找他,是我先吓他的,也是我让他进来的。”
“还说!你也是!”金碩珍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指着米尔,见米尔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气又不打一处来,“允琪这幅随心所欲的样子也是你给惯的!你就没一点防备心的吗?大半夜给异性开门?让他睡你床上居然自己也跟着躺上去了?你难道没有常识……”
话说到一半嗓子就自动掐掉了后半段,因为他发现他又绕回了那个禁区。
是了,这些都是常识,可是谁能教她这些东西?
像一颗漏了气皮球,金碩珍瞬间精神萎靡下来,没了刚才的气势,低声道:“…对不起。”
米尔歪头,走近花房里安置的长条沙发,坐下后慵懒地把腿也甩上去侧躺下来,招呼金碩珍:“过来坐。”
“啊?…哦…”金碩珍见米尔没有回应他的道歉,似乎有些沮丧,肩膀都塌下来,慢吞吞地挪到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时手碰到了米尔裸露的脚背。
刚才站着时米尔的脚被长长的裤腿遮住了,他这时才发现,她居然没穿鞋就出来了!
“怎么不穿鞋?袜子也不套?”金碩珍皱眉,抬起她的一条腿搁在膝盖上,两只手包住她的脚,像捧着一块用冰雪做成的白玉,“脚这么凉,不怕生病吗?”
“我本来就更喜欢赤足,一个人在公寓多数情况也不穿鞋袜。”金碩珍掌心贴在她的足心和脚背,男性偏高的体热沿着皮肤往上攀升,米尔把腿往回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动,“……嗯?”
能当上顶级模特的身上必然是无一处不美。
金碩珍垂眼,陷在他手心里的脚秀气纤瘦,足肤如春妍,足弓饱满,脚趾骨节匀称,脚背至脚踝的线条流畅优美。
等足部的表皮被他的体热晕染上了相同的温度,金碩珍自然地将手上滑,包住了她的脚踝,口吻像个操心的姨母:“女孩子不能这样,脚受凉了以后会落病根的。”
金碩珍长着一张‘好人’脸,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觉得很正派,米尔没瞧出什么不寻常的表情,压下心底的怪异,移开视线随他去了。
“这点凉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金碩珍显然没当真,只道是少女特有的倔强和天真,哼笑着感慨:“真是小姑娘…”
花房里安静了一会儿。
等把米尔另一只脚也温得差不多了,金碩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没有得到回复的话:“对不起。”本来去找米尔就是想为昨天的无心之失道歉,没想到一连串插曲打乱了计划,到现在才顾得上。
“昨天…我语气不太好,冒犯了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情况…非常抱歉…”
“你都说了你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道歉?”米尔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愧疚不安,刚才她没有回复就是觉得没必要。
金碩珍抿嘴:“虽然是无心的,但我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是事实,所以…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声对不起。”
听到真相的时候,他在震惊之后就想揍自己一顿,到底是什么的经历,才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如此平静地说出无父无母无亲属这个残忍的事实。
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米尔从一开始就有着近乎可怕的坚强和成熟,但却又在某些方面极度缺乏常识,思维模式也异于常人。
米尔点头:“原谅你了,可以了吧,我现在过的很好,收起你这种看弱者的眼神。”
金碩珍知道米尔不是会敷衍的人,她说原谅了那就是真的没放在心上,瞬间心里一松,又不禁为她的坚韧所感染。
她确实过得很好,她也足够强大,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这是对她的轻视。
他们居然…一直都被这样的女孩照顾着吗…
金碩珍叹息。
这次的沉默持续的时间更长了。
在没有成员的时候金碩珍并不是一个多热络的人,相反他更喜欢安静,米尔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就这么静坐着,气氛倒也和谐。
米尔盯着花房玻璃顶上垂下的一丛紫色绣球花,突然问道:“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
脚踝上的手蓦然收紧,米尔侧目。
金碩珍脸上紧张无措一闪而过,收到米尔的视线后才惊觉手下用力太大了,连忙松了力道,轻轻揉了揉脚踝:“米阿内!……怎么突然问这个?哇,你真把我当情感导师了吗尽用这种哲学问题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