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路边,打开手机,找到通讯记录,最前面一条,是医院,然后是几十条络络,傅络笙将手死死攥住,一条一条挨过了那四十二通记录,再然后,就是一个没有注明的号码,就在那天,在打给他的十分钟前。
他犹豫了好久,把那个号,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喂。”
“我是顾怀瑾的爱人。”
第48章 往事
和顾怀瑾在一起的五年,傅络笙从来没自居过这个称呼,原来这个称呼用起来,那么称心,那么顺口。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道,“呦,顾老板的爱人,顾老板的爱人不找顾老板,找我干什么。”
“我有话,想请教您。”傅络笙听到这个称呼,便知道他自己找对了人。
“顾老板爱人客气了,顾老板都五年没跟我联系了,您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五年前就是他的爱人,现在也是。”
“好像是从他嘴里听到过这么一个人吧,不过顾老板爱人,您直说吧,跟我一直强调这个干嘛,我对你们的爱情不感兴趣,我又不混gay圈,愿意说的我会说,不愿意说的,就算是,他妈妈质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傅络笙抓住了那话里的关键词,“顾怀瑾不会愿意听到有人谈他的母亲的,顾妈妈也不会,托梦给你。”
“哈哈哈,还真是顾老板的爱人啊,不错,适合他。”
“可以和我见一面吗?”
“我还……”
“两倍价钱。”傅络笙打断道,“不会破了你的职业道德,我只取我想要的,那部分不会对你造成损失,也不会对顾怀瑾造成伤害。”
“哈哈哈哈……有意思,我觉得顾老板已经很有意思了,没想到你们一家子都有意思。”
“可以吗?”
“可以交个朋友吗?”
“……三”
“朋友间互相通通信息聊聊八卦,是不谈钱的,也不碍事……”
“哥哥好。”
“……”
“贤弟好,哥哥我哪还要养家糊口,就不跟你玩了,看得出来你跟顾老板的关系,他的信息我能告诉你的就不会瞒着你,话说多了不好,字要在纸上才看得清楚。”
傅络笙还未回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耐心等着,总觉得这人会带来他需要的东西。
十分钟后,傅络笙接到一条彩信。
是一段陈年往事,他们这一行什么人都能找出来,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到,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家族秘史可能转头就会成为他们的笑料,况且这连家族秘史都谈不上。
名族江家,江老爷子调查到自己的次子居然八年前就在外边给自己弄出个孙子,他虽然已有四个正牌孙子,但是老爷子传统,不允许自己的家族血脉流落在外吃苦受累,于是派自己那善妒的儿媳亲自把人给接回来,让她负责那孩子的安全,秦氏即使背景硬也比不过老爷子威风,一口气硬是压了下去,乖乖照做,接了那孩子回来。
顾怀瑾进了江家门,就改姓了江,老爷子觉得名挺好,就没给改,江怀瑾又聪明又乖巧,比起他那些无法无天,被宠的欺下犯上长辈不尊的孙子,简直是老太爷的心头宝,老太爷甚至将江怀瑾的卧室直接挪到了他的卧室旁,对他疼爱有加。
直到有一天,一位女佣没看好地下室的门,让江怀瑾误打误撞走了下去,等到她跑过来的时候,江怀瑾被若有若无的惨叫声吓住,背靠着墙微微发抖,女佣自知坏了事,吓得也不知道如何才好,可他看着那个被吓到的孩子,渐渐眼神变化,居然迈出脚去想往前走。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一把掀翻在旁,江怀瑾的父亲出现,面上挂着懦弱又狠毒的笑,他抱起江怀瑾来,亲切的问他怎么上这里来了,江怀瑾对这个父亲没感情,男人抱起他的时候,他往后拽了下身子,男人察觉到,将他一把拉回怀里,他轻轻拍江怀瑾,语气那么温柔,江怀瑾的鼻梁却被撞得生疼。
男人转身要走,江怀瑾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小手攥住他的衣领,他意外的看着这个不与他亲近,不爱和除了老爷子外的人说话的孩子,江怀瑾指了指台阶下面黝黑的走道,男人脸色微变。
跟爸爸出去,这里太黑了,你妈妈没说过要听爸爸的话吗?你想让你妈妈难过吗?
江怀瑾听着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盖过了那越来越虚弱的求救声,他的手慢慢送开了男人的衣领,男人摸摸他的头,带他走出了那个地下室,此后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去往那里的路。
傅络笙手里的汗太多,以至于差点将手机滑下地去,他在裤子上擦了左手,又将手机挪到左手,在裤子上擦了右手,等掌心干了些,他仿佛才觉得心里也明晰了许多。
顾怀瑾在学校宿舍失态的那一次,他哭喊的那些话,左言的透露,那惨叫声来自于谁,他即使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也能知道。
江怀瑾就做了四年的江怀瑾,家族内乱,老爷子长子和次子相争,长房儿女和次房儿女相斗,这种烂摊子里,居然又查出来江怀瑾根本就不是江家的孙子,那一纸亲子鉴定让他的次子脸色铁青,却没能让秦氏喜笑颜开,不过江怀瑾也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她还有大事要干,也没能得空。
顾怀瑾被除了族谱,赶出江家去,老爷子不出四个月病逝,江家混乱,不止长房次房内乱,连带着叔叔伯伯舅舅阿姨,整个家族都想在混乱中讨一杯羹,这混乱持续了多年,才给了顾怀瑾安然生活的空闲,再后来的事,和左言说的一样。
顾怀瑾执着于找他的母亲,他坚信他的母亲是摆脱了他去找了更好的生活,他甚至凭空多出来几分憎恨,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通查明真相的电话,在他满心欢喜等待傅络笙的时候打来,告诉他,人没有找见,尸体找到了,在江家已经报废的老宅子后院,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骨头发黑,头发经过检验,显示剧毒。
傅络笙眼泪砸到屏幕上,所有的信息到这里全部结束,可他能想得出来,想的出来后来的场景,顾怀瑾耳边出现他母亲的尖叫,眼前浮现出他母亲的脸,在问他为什么不管妈妈,为什么要跟着爸爸走,为什么听到妈妈叫不肯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救我。
他眼前浮现了顾怀瑾在宿舍时的癫狂状态,不知道发疯的是顾怀瑾,还是他。
他想得到顾怀瑾被逼的发狂,他砸了厨房,找不到药,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安静的东西,他只想找他的络络,他倒在角落里一直给络络打电话啊,可是络络不接,打了十几个,络络都不接。
傅络笙在这种巨大的刺激和心疼中,彻底变成了顾怀瑾,他无限悲痛的想,我给络络留了字条,留了车钥匙,准备了玫瑰,准备了手表,络络为什么还不来。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啊,络络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他那么着急,着急到开始打自己,终于来了电话,他的耳朵耳鸣的厉害,听不清名字,就只是听到,他那辆车的主人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他疯疯癫癫找不到门,出了门就跑,手机也没带,鞋子也跑掉了,没有出租敢拉他,他在雨里一个人跑,跑了好久好久,终于跑回了公寓,可他到处找不到络络,到处没有络络。
他疯的厉害,头开始剧烈的疼,疼的他记不清傅络笙是谁左言是谁,甚至记不清顾怀瑾是谁,他疼的厉害啊,就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终于撞到失去知觉,倒在一片碎片上。
傅络笙从顾怀瑾的记忆里走出来,像坐着时光机器经历了一次共鸣,废了全身的力气,虚脱到快要透明。
他突然觉得阳光好刺啊,怎么能这么强烈哪,这么好的阳光为什么不一直都在哪,为什么要下雨。
你哪,傅络笙,你为什么要把钥匙给学长,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你为什么不早点表明心意,告诉顾怀瑾,我喜欢你,我一辈子都想和你在一起。
他和顾怀瑾之间那层雾那么薄,薄到一丝风他就可以看到一角然后看到所有,却花了这么多年,抹去了一条生命,才看到对方,他不知道是他们爱的不够深,是他们愚笨,还是他们太过于珍惜彼此,以至于不敢试探,不愿试探,怕有些话,有些事情,一旦说了,一旦做了,就会不可挽留,就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