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高夜都臭着那张脸。
当纪秋勉强做完模拟训练，教官答应带着他试飞的时候，纪秋惊喜地扑在郭锐怀里。
“我做到了！郭锐，我做到了！”
郭锐也很高兴，他发现和这个小人鱼在一起，每天都会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高夜看他们抱在一起，提着包走了。
那天他没看纪秋的试飞，听说是很成功，虽然那根本不能算是一次飞行。
接着就到了紧张的跳伞结业课。
那也是高夜和纪秋最为沉默的一段时期，夏令营从来没有如此无聊又难熬过。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却都不说一句话。
高夜面无表情地坐在机舱，看到对面的纪秋在发抖。机舱里只有纪秋一个Omega，Alpha们都不怀好意地看他出糗，只有郭锐护着他，不停询问他好不好，能不能适应。
纪秋也很小声地回答。
他恐高，他当然恐高，但是面对郭锐却很勇敢地笑笑。
高夜看他在那颤抖，飞机不断地拔升，比试飞的高度高多了。嗡嗡的机鸣声震耳欲聋，机舱狭窄，彼此摩肩擦踵坐着。
纪秋作为新人最后一个跳，郭锐在他前面。闭塞的角落里Alpha的气味混杂，风从舱口灌进来，像一把刀。
有人跳下去了，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教官无情地把他们踹下去，惊心动魄。
纪秋彻底蜷在角落，本来高夜还冷眼看着他们，渐渐觉得不对。
高夜作为助教，留到了最后。
郭锐回过头对纪秋打手势：我在下面等你！
纪秋目光慌乱，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郭锐就跳下去了。
模拟和实跳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纪秋只是站在舱门口，感受着那风，双腿就在发软。
他瘫下来，教官吼：“有没有问题！”
纪秋抓着舱门死活不放手，嘴里还在喊：“没有！”
教官道：“跳！”
纪秋不动。
教官不知作何表情，再喊：“跳啊！”
纪秋闭着眼睛扒在舱门上，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高夜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记下我说的话。”
“2000米的时候准备，1700米开伞，到地翻滚听到了没有？”
纪秋慌乱地点头。
高夜握了下他的手心。
别怕。
少年的手掌莫名有着安心的力量。
纪秋毫无准备，就被教官扔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飓风把他撕裂成一片一片，他在空中旋转摇摆，巨大的坠力扯着他加速下降！
比想象中的更快，更迅猛！
他什么都忘了，只知道喊。
高夜在他掉下去后一秒就跟了下去，两人离得不远。
高夜旋转身子，看着纪秋在半空里尖叫……
4000米，云朵在飘。
3000米，倾斜的地球有一片朦胧的光晕。
2700米。
2000米。
高夜飞到纪秋身边，两个人一起加速下坠。
1900，1800，1700米！
纪秋还在叫，抓了两遍开关都没抓着，脑子一片空白！
1600米！
砰地一声，巨大的拉力坠得他全身剧痛，他像一只破碎的风筝，被不可控制地拉升一大段距离。
高夜帮他打开了副伞。
两只伞分别拉着纪秋和高夜，飘啊飘，星辰大海尽收眼中。
他们像宇宙当中的一颗粒子，融入这灿烂的锦绣山河中。
临近地面，纪秋的伞裂了道缝隙，他仓惶之中跌落下来，忘了翻滚，扭伤了脚。
第20章 不灭的灵魂
高夜心里一急，跑过去看：“怎么样？”
纪秋脚踝已经肿起好大一块，动都不能动。纪秋痛得呻吟，摇头。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开伞的时间太晚，早飘到不知哪里，集合地点根本看不到。
“能站起来吗？”
高夜扶着他，纪秋勉强用力，只会更痛。他眼泪都要出来了，流了一头汗：“不……”
Omega就是这样脆弱，他们不擅运动，羸弱的体质将他们的灵魂困宥于这小小的身体里。他们拉不得弓，扛不起枪，稍微复杂的环境，都能让他们大病一场。
极致脆弱的Omega只能被贵族放在橱窗里欣赏。
纪秋在那样大的训练强度下，摸爬滚打、历尽磨难，毫无经验，还从几千米的高空跳下来，简直是奇迹。
小小的人灰头土脸，这些天都被折磨得瘦了一圈。纪秋抱着自己的腿，痛得忍不住。
高夜蹲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办。
两人之间这段日子不说话，已经生出一些距离。
辉煌的落日照在他们身上，纪秋先是看了他一眼，有些气地转过了头。
后来高夜也看了他一眼，看到Omega脖颈上流下的汗水。
“走吧。”
“我在这等他们来。”
“早叫你不要逞能。”
“你还要说！”
纪秋瘸着腿挪开，恨不得离他远点。
高夜心痛地闭嘴。
两人等了一会，落日一点点地往下沉。山上日落早，很快天就会黑下来。
高夜道：“你再呆一会，晚上狼和熊都会跑出来。”
纪秋吓得身上的汗都凉了，木呆呆地望着他。
“我等郭锐来，他肯定会来。”
高夜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高傲的少年猛地起身，看了他一眼走了。
喂！
少年抛下他，越走越远，渐渐隐没在晦暗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他是Alpha啊！
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受伤的O在这，他还敢走！
纪秋气得七窍生烟，奈何高夜就是这样的Alpha。
高夜一走，连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恐怖起来。静悄悄的山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置身在一片旷野中，只有风吹树叶，沙沙、沙沙的声音。远处丛林茂密，说不定真有什么野兽出没之类的……纪秋慌忙拿过身边一根树枝，牵动了伤处，他又蹙眉忍痛。
天渐渐黑，风渐渐凉，他孤身一人坐在石头上，眼泪水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
泪水模糊之际，一具高大的身体蹲在了他面前，高夜把他的背包也挂在身上，说：“上来吧。”
“啊？”
高夜无奈地蹲在那里：“难道还要我请你啊。”
高夜托着他的腿弯，小孩轻巧地就趴在他身上。高夜掂了掂他的份量，确实轻了不少。
“刚才我观察了一下周边地形，应该离集合地点很远了。现在过去也赶不上车，好在罗盘和地图还在，我们直接走回去。”
“啊？”
纪秋嘟囔着：“那要走多久……”
高夜恨不得立刻就把他丢下去：“那你在这等人来接吧。”
“我不要。”
高夜要被他气死。
少年背着Omega在荒山野岭里走，落日的余晖涂抹在他脸上，照出俊逸雕刻般的光影。
前路漫漫，不知归期。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高大的少年稳稳背着他，随着步伐的迈动，纪秋也在他背上一颠一颠的。
大太阳在山峦背后，从金灿灿的辉煌到红彤彤的霞光万道，琥珀色的黄昏包裹着两人，随着两人身影的拉长，颜色也在不断变化。
树木枝叶间的香草气溢在鼻端，纪秋伏在高夜背上，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浪漫。
他已经不恨他了，也不怨他了。
很神奇，高夜只是稍微对他好点，他就晕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高夜背了他一会，要他拿出罗盘来看。
“在哪？”
高夜道：“在我口袋里。”
纪秋伸着手在他怀里摸索，小手摩擦着里面军衣的料子，窸窸窣窣，很是恼人。
高夜烦躁道：“快点！”
“哦。”
纪秋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没志气：“干嘛凶我啊！”
高夜不好说他乱动惹起自己欲.念，只是冷着那张俊脸：“你还要不要回去？”
“哼。”
纪秋拿出罗盘，高夜要他捧着，指挥着两人的方向往前走。
纪秋两只胳膊都环在他脖颈上，脸贴在少年后颈。走动中高夜往上托一托他，他就要蹭到高夜的脸上去。
小孩羞得满脸通红，高夜毫无所觉，只是走着走着，上身的衣服也汗湿了。
两人身体粘在一起，都像发烧一样高温。纪秋叠在少年身上，看到他后颈的汗水滑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衫。
纪秋又掏出少年的方巾，帮他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