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羽眸光微动,抿了下嘴,问女孩,“你知道这里离京口镇有多远吗?”
“京口镇啊?我们是在余杭镇旁边,去京口镇的话,沿海往东南方向走,差不多一天可到。”
余杭……这个地名触动了肃羽的神经,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女孩又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跳海重生的人啊?”
“……”肃羽挑眉,不解女孩的意思。
“你现在的脸比原来那张好看多了,一定是。”女孩笑着道。
“……”
见肃羽不说话,女孩又道,“你不要生我哥的气,因为我们从小就听村里面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不要随便收留陌生人,这里曾经就有个村子,因为随便收留人而遭了大难,我爹娘在的时候,就经常说这件事,所以我哥很害怕呢……”
“谁害怕了!”这时,女孩的哥哥从隔壁屋走了过来,依旧有些警惕的看向肃羽,当他看到肃羽胸前染血的绷带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了目光。
他把他妹妹拉到一边,小声问,“止疼的药给他吃过了吗?”
“吃过了。”
“吃过就行,那你快去睡觉吧,今晚我来看着他。”
“可是,我还想问问他是不是跳海重生的呢。”
“什么跳海重生,不是跟你说了他脸上掉下的是人/皮/面/具吗?他是个江湖人士啦。”
“可是孙大娘不是说,大海里淹死的人,心有不甘的话,就会重生,还会变成渔村的保护神吗?”
女孩的哥哥愣了一下,继而伸手捏着她的脸道,“千百年来也只有一个人重生,而且是变成了一只叫什么的鸟来着,不信你明天去问问孙大娘,现在快点给我去睡觉。”
他俩正说的起劲,忽然听到肃羽说——
“是变成了一只叫‘精卫’的鸟。”
“哦,对,是叫‘精卫’。”男子点着头向床边看去,就见肃羽正站在床边,床上散落着几截断绳。
“啊——”男子大叫起来,把妹妹一把护到身后,手忙脚乱的取下墙边的鱼叉,指向肃羽,“你、你想干什么?”
肃羽只穿了一条黑裤,长发散落肩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精赤的上身缠着染血的绷带,略显单薄的身躯劲瘦修长,明明重伤在身,却站得挺拔。
男子看着肃羽,不由想到了森林里受伤的孤狼,他紧张的握着鱼叉,咽了下口水。
肃羽却敛下目光,朝男子和女孩抱了下拳,道,“在下并非恶人,只是有要事在身,需尽快离开,二位救命之恩,来日必当相报。”
说罢,他走到桌边,拿起了桌上的小罐,走向门边。
门一开,屋外昏天黑地,腥咸的海风扑鼻,把冷雨吹入门内,肃羽咬牙扶住门把手,才勉强站稳发抖的身体。
“喂,你要去哪里?你这个样子,走不了几步就会晕倒的。”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肃羽扭头,见男子手中的鱼叉已经垂了下去,皱眉看着他,脸上带着担忧。
同样带着担忧神情的还有男子的妹妹,“你要变成精卫鸟了吗?”女孩眨着眼睛问他。
门外的阴影与屋内的光线交错,勾勒着肃羽俊秀苍白的面庞,他看着女孩,忽然嘴角微勾,道,“是变成一只大雁。”
……
滴答——滴答——
水滴砸向地面,不断重复着单调的声音。
“风儿,外面下雨了,快过来。”美貌的女子对坐在廊檐下的男孩招手。
“娘——”男孩笑着扑到女子怀中。
“我家风儿真会撒娇。”女子抚摸着男孩的脑袋道。
男孩开心的抬起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他的脸上,紧接着越滴越多,血腥的味道充斥他的鼻尖。
随着男孩的尖叫,女子捂住流血的口鼻,虚软的倒向了地上。
眼前人影虚晃。
“尊夫人的病,已经回天乏术,洛庄主还请节哀。”
“有劳刘大夫了。”
“风儿,来。”病床上的女子对男孩招手,男孩哭着扑过去。
“娘很快就不能陪你了,你要乖乖听爹的话,好好读书,勤练武功,知道吗?”
“为什么娘不能陪我了?”四岁的男孩还不能完全明白死亡的意思,心中却已充满了孩童言语描述不出的难过悲伤。
女子虚弱的笑了下,眼中噙着泪水,满是不舍,“娘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会从天上看着风儿的,风儿的一举一动娘都会知道。”
“我做什么娘都会看到吗?”
“嗯,不仅会看到,娘还会保佑风儿平平安安长大,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最想要的东西?”男孩发怔,继而哭道,“我想要娘不要离开。”
“只有这个不行,”女子苦笑,摸着男孩的脸道,“风儿一定还会找到其他最想要的东西的,比如学问、武功,或者像你爹一样当一个为朝廷效力的好庄主,再比如心爱的人……”
时光斗转、岁月星移,如果当时懵懂的他能告诉娘一个答案,会是什么?
浮华落、别离苦,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尝尽看淡失去的滋味,却方知有一种失去,能把他拉进绝望的永劫。
名誉、山庄、真相……即使寻回这些,若失去那人,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唯有毁灭,才配得上这份绝望。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十字木架上绑缚着的衣衫带血的男子,微微动了动垂下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把以前的章节捉了捉虫,没有新增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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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复仇
地牢里燃着火把,血汗气味交杂。皮鞭呼啸,衣衫碎裂,洛寻风双手双脚被铁链缚于十字木架上,胸口已遍布伤痕、皮肉翻卷,鲜血自他身上蜿蜒而下。
自从被关进地牢,日夜难辨,已不知过了几日。他被反复鞭打,新伤叠着旧伤,痛得浑浑噩噩,不知昏去醒来了多少次。
一盆冷水忽然从头浇下,洛寻风浑身一阵寒意,艰难的抬起头来,就见到铁鱼儿顶着张青肿的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今日例行执鞭的人没有出现,铁鱼儿进到牢里,拿了生牛皮制成的三股鞭,二话不说的开始鞭打洛寻风,那三股鞭乃是专门折磨人的刑具,鞭子里裹着铜钱,所到之处,割开皮肉,鞭鞭见血。
“滋味怎么样啊?”铁鱼儿倒转皮鞭,用鞭柄去戳洛寻风身上的伤口,看到他忍痛的模样,残忍的笑了起来。
洛寻风蹙着眉,盯着他道,“你还真是个锱铢必报的小人。”他脸上的易容早被撕去,此时显得无比的疲倦与狼狈,眼神却带着威慑的恨意。
“这是你应得的!”铁鱼儿脸色一沉,咬牙切齿道,“本来我在海上解决了你的同伴,还想着回来领赏,却被你污蔑成了奸细,被抓进地牢里来和你对峙,吃了一顿苦头,被关了好几日才放出来。”他说着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道,“可惜你的谎话全被老大看穿了,若你再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很快就该去阴间和你的同伴汇合了。”
“放心,我不会比你早下阴间的。”洛寻风眸色幽深难测,语气低沉冰冷,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已深深陷入肉中。
铁鱼儿一听,勃然大怒,他挥起三股鞭,毫无章法的在洛寻风身上乱抽起来,“让你嘴硬!让你嘴硬,我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洛寻风咬牙忍住痛呼,面容痛到扭曲,眼神却清澄犀利。忽然,皮鞭的一头抽上了他的前臂,他手掌一握,扯住了鞭头。
铁鱼儿感到阻力,和洛寻风僵持了一下,用力一拽,将鞭子拽了回来,再度扬鞭挥下。
就在这时,地牢的门吱扭一声开了,身材魁梧的沙冲天踱步走了进来,他扫了洛寻风一眼,冲铁鱼儿挥了挥手,道,“行了,停一会儿吧。”
铁鱼儿意犹未尽的退到一旁。
沙冲天走到洛寻风跟前,一手抓住洛寻风垂落的乱发,猛地一扯,洛寻风被迫仰起头来。沙冲天带着阴鸷和嘲弄的语气对他道,“啧,撒谎就要接受惩罚。前几日你编的故事,害我花了一番功夫,才排除我手下几人的嫌疑,离间计果然是你们这些条子最常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