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朝云见他坚决,且此时大意不得,立刻点头,“夏先生保证,我这便去报信。”
“多谢。”夏智观再次道谢。
“不必客气。”万朝云说罢没有多做逗留,也不再步行,而是由余善骑马带她回城。
京城宵禁,不过万朝云是五味居的东家,手里有恭王府给的令牌,畅通无阻,“去南陈府。”
从身上的衣裳里撕下两块布,两人蒙住半张脸,在已无人烟的街道驰骋而过,天光来临之前到了陈府。
万朝云亲自上前叩门,叩了许久,门房才醒来,隔门伸着懒腰问:“谁是?”
“夏智观出事了。”万朝云压低声音道。
里头迷迷糊糊的门房闻言吓了个激灵,忙又问:“你是谁?”
“万朝云。”
万朝云也不知自己的名字是否有用,但此刻也不知报谁的名字更有用,若用假名字,说不得还会被无视。
很显然,门房是知道万朝云的,但在他眼里,万朝云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一小女孩儿大半夜跑陈府来做什么?
“万姑娘有何事?”他不敢贸然开门,毕竟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家突然造访……说出去,都没人信。
“方才不是说了吗?算了,我要见陈大人,快去禀报!”万朝云无语。
门房此时有些迟钝,不是他太傻,实在是……一个姑娘家大半夜造访,让他觉得匪夷所思,难免不够重视。
“我家大人歇……”
门房的声音还未落下,万朝云便打断了他,“如果你不去禀报,耽搁了事,你担待得起吗?若没有急事,我会星夜前来?”
若方才门房只觉得万朝云是个小女孩,那么此刻,听了她动怒之后的声音后,他心中一凛,有了别样猜测,难道真有事?
这般想着,他也开始着急起来,“万姑娘稍等,我去禀报老爷。”
他说罢顾不得深夜寒冷,打着灯笼便小跑去禀报了。
门外,第一次在万朝云面前听后差遣的余善暗暗心惊,方才姑娘突然拔高的气势,丝毫不比曾见过两面的恭王殿下弱,难怪小小年纪便能执掌落叶山庄。
没等多久,门房回来了,他第一时间打开门,“万姑娘,请进。”
“大人呢?”
“大人正在起身,姑娘请随小的来。”他恭敬的在前头领路。
此刻的陈府,熄了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许是黎明要降临,月色敛得干干净净,半分月华也看不见。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遥见灯火摇曳,而陈谦已等在台阶上。
他一身广袖白衣,肩上套了件同色披风,腰间时常挂的玉佩也摘下了,长而黑的头发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为他平添了几分白日里绝不可能看到的风流,刚睡醒的他,神情有些稀松,姿态略微慵懒。
“大人。”万朝云走过去福身行礼。
陈谦对她的多礼都没脾气了,自主略过这一环节道:“慢慢说,不着急。”
万朝云直起身,摘下面上的布,露出因为赶路而发红的脸,精致的五官,白里透红,在微黄的灯光下,更加光彩照人,陈谦微微一愣,不过没多注意,他很快做了请的手势,两人往前厅去。
“大人,夏先生出事了,满身血,他让我前来报信,说这般说您便能明白。”还未落座,她便道。
陈谦闻言果然秒懂,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方才乍现的那股子风流,瞬间被凝重取代,“万姑娘稍等,本官去去就回。”
他说罢不等万朝云接话,便直奔出了前厅,没入夜色中。
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他再次出现,依旧是方才的衣着,只是长发有些许凌乱,身上的那股子风流又出现了,这样的陈谦,不再只是随和,更是温柔的。
可能,随和给别人,温柔给家人吧,万朝云这般想。
“万姑娘,多谢你前来报信,只是你夜半三更在城外做什么?”
不等万朝云找理由搪塞,陈谦又似并不想知晓事情般极不赞同的道:“城外那种地方,青天白日都有人贩子出没,更何况晚上?你一女子,深夜还在城外,着实不妥,下回可切莫如此了。”
“是。”万朝云赶忙点头,“大人,话带到,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这便告辞。”
“天都要亮了,你现在出去,到你们万府,正好天色大亮,到时候你如何解释?”陈谦指了指天边那抹微弱天光道。
万朝云愕然,原来,天要亮了。
“你一路赶回来,定是累极,朝食一会便上,用了朝食,你坐本官的轿子离开,本官把你放在你们五味居,你从五味居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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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生命的美
鸡鸣三遍,天光破晓,然而此时才卯时初,或者是寅时末。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然,对万朝云而言,一晨之计在于吃什么样的朝食。
陈府的饭厅安静而质朴,没有太多人,老夫人年纪大,怕是还未醒,是以只有万朝云一人吃,陈谦吩咐人给她上朝食后便去处理公务了。
陈府的朝食并不是为万朝云准备的,不过朝食做得很精致,小晶包,煮鸡蛋,豆浆,还有一些薄饼和瘦肉粥。
这些都是极有饱腹感的朝食,抗饿,也是她平日里吃的朝食,这个时代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能每天吃上这般丰盛的朝食,已是家里很殷实了。
给余善分了两个鸡蛋和饼,起初余善不敢吃,万朝云道:“你不吃如何保护我?”
她听了才默默在旁边吃起来,陈谦回来时正见她在吃最后一个鸡蛋,不由得一愣,随即微笑起来,“万姑娘,吃好了?”
“吃好了,多谢大人。”万朝云起身行礼。
陈谦无奈摇头,他已经懒得说些让她无需多礼的话,“本官要上朝了,万姑娘若吃好了,咱们出发?”
“好。”万朝云笑道。
马车停在院子里,是上次在五味居坐过的那辆。
“请。”陈谦让她先上去,他后上,万朝云也没拒绝,提裙上了马车,坐在当初坐过的那个位置。
车帘放下,马车里瞬间便黑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外头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以及陈修与余善说话的声音,“姑娘,你从后门走。”
马车缓缓驶出陈府的门,安静的街道,车轱辘碾压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以及陈谦呼吸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许是为缓解尴尬,陈谦捡了个可信度不高的话题道:“本官有个孙女,今年三岁,叫东姝,皮得很,经常到本官的马车上上下下的。”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男子一般十八岁成亲,而女子十六岁若还未议亲要瞧不起了,陈谦如今才四十出头,便有个三岁的孙女也不奇怪,只是此时谈起,气氛总有些不对劲。
“陈姑娘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如大人般。”万朝云恭维道,她记得陈东姝,下场并不好,事实上陈谦死后,陈家所有人的下场都不好。
陈家,因为陈谦而如日中天,也因为他而备受苦难,从另一个角度看,可以说南陈府除了陈谦,其实并无什么人才。
陈老夫人是家中独女,虽然父母有过继继子,可到底与陈老夫人不是一母同胞,人心隔肚皮,总是没有亲兄弟亲,而且老夫人娘家也没什么成器的人。
而陈家,陈谦亦是独子,许是遗传了老夫人那边的基因,一代单传,而其他堂兄弟也均不成才。
有人说两家把所有气运都给了陈谦,其他人才均不成才,无人接替他的衣钵,是为一大憾事。
万朝云却不以为然,一个流传千古的人物,其实早已超越了宗族,继承他衣钵的人早已不能局限于家族,漫漫历史长河,总有人继承他的遗风。
也不知是不是万朝云把天聊死了,还是怎的,陈谦突然沉默了。
就在万朝云想开口化解尴尬时,陈谦突然“嘘”了声,“别出声,不对劲。”
万朝云立刻提高十二分的警惕,竖起耳朵听,只听外头车轱辘依旧在转动,其余别的声响便听不到了。
“过来。”陈谦突然伸手,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到他身边,然而一声清响,马车的车窗和门处升起两块挡板,“待会可能会有颠簸,别怕。”
万朝云正想问是不是有事发生,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往车壁摔去,天旋地转后,痛感没有传来,头触碰到一只有力的手,护住她的头,免于撞到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