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85)

作者:难得潇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们守好自己的职责,才是本份。其余的……其余的,便是陛下彻查,我们也不怕。”暗卫们都湿了眼睛。

顾夕赞许点头,心中却发涩。看情形,陛下要彻查的,明显不只是北营暗卫之乱。被拘捕的暗卫,估计再也回不来了。剩下的人,也不会轻松。后续还会有人被捕。历百多年的暗卫建制,终将改变,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纯粹的,只效忠皇上的力量。

用最锋利的刀雕琢,最严格的尺度去把控,精心打造皇权无尚利器,而其中又要有多少血雨腥风。

他沉着一颗心,还得继续善后。被拘捕的暗卫共一十五名。暗卫们既有的编组已经乱了,得重新分队。分好队,顾夕收了名单。按规矩暗卫变动得呈给陛下御览。北大营的兵乱就是始于私自分组。可陛下不在,也只得暂时这样安排了。身上伤又疼得眼前发黑,顾夕真是心力交瘁。

情绪趋于稳定,该上值的上值,顾夕这才拖着步子,往回走。常喜心疼地嘀咕,“……这怎么话说的,陛下都心疼你,不叫你劳累……”那宋侍郎把乱摊子全推给顾夕,自己倒回帐清闲去了。

顾夕看了他一眼,“他不管,我也不管,难道留着陛下回来管?”常喜红了眼圈,小爷全心向着的都是陛下。

顾夕默默地走了几步,忽地又站下。

“怎么了?”常喜以为他旧伤发作,要叫人抬条春凳来。

顾夕抬手止住他,他拂开常喜的手,拖着步子又回到偏帐门前,帐帘低垂,里面寂然无人。

“帐子里走了人犯,宋大人已经下令封了。”常喜在一边道。

顾夕抬手缓缓撩开帐帘:案上的香炉,壁角的长明灯,床铺上雅致的花纹,长绒地毯……精致又熟悉的陈设铺展眼前。这正是正君旧时所居的帐子呀。

人既逝去,魂魄或能相依。看来无论她身处哪里,这帐必伴在她左近……

“摄政王昨夜在此帐养伤?”顾夕轻声低语,忽然僵住。如此思念,当是不可亵渎之处,她却用来囚禁另个男人?

在这一瞬间,顾夕全想明白了。赵熙用的好计。

她怀疑摄政王,除了一张相像的脸本是一无证据。她可真聪明,用这帐子巧妙试探……近乡情怯,人之常情,她一试就准。摄政王置身于从前的环境,一下子乱了阵脚,他一逃,真相,至此败露无疑。

顾夕几乎可以想见,单人策马驰出大营的摄政王,被早在前面等着他的陛下截下来时的情景。华燕两国正在交好,摄政王为我国上宾,为何挺着重伤不告而别?我大营铁桶防卫,摄政王又是如何分毫无损地突围而出的?……含威带怒的责问,凛然冰冷的笑,呼出欲出的答案,如冰凌,切割着顾夕的心。

“小爷。”常喜惊慌地扶住摇摇欲坠的顾夕,“小爷,您怎么了?”

顾夕惨白着脸色,他拂开常喜,踉跄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沉重得像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为什么,为什么宁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既然不愿留,为何又来撩拨我,占住了我的心,又将我抛在一边……”正君死遁后赵熙疯狂的不甘,怨念和执著煎熬着,恨无所遁消……一幕幕冲击着顾夕的心。

顾夕泪如雨泉,痛苦呢喃,“先生,夕儿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夕儿用爱的名义,旁观着她的痛苦,漠视着她的期盼……”顾夕哽咽难言,他屈从了自己的爱欲,贪恋着她的温存。他以为爱已经疗治了她的伤痛,可却刻意忘了那药是基于欺骗和隐瞒。

饮鸠止渴。他亲手斟了毒酒,奉于她的眼前。

“先生,夕儿错了,错了,可是……”顾夕心痛如刀绞,“可是,我放不下……我该怎么办?”顾夕内息混乱,牵动旧伤,一口血喷出来,直直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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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迷中苏醒,月已中天。

祁峰仰躺在床上,全身都痛。他缓了好一会儿,转了转目光,头顶帐子上繁复精美的花纹,是并蒂春华。鼻端嗅到的,是浅浅的香气,又淡又清,若隐若现。

祁峰皱着眉,闭回眼睛。他宁愿一辈子也不要醒来。这里,是别院,他最后与她住过的房间。兜兜转转,他在以不适当的时机,回到最不该回来的地方。

早上,他策马闯出大营。向北两个时辰可以回营,向南是南华,绕道须得六七个时辰绕回他的营地。他驻马在路口,思索片刻,便转而向南。他足够谨慎,却逃不出她的算计。策马跑了三个时辰,在一处山坳,他才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

他太虚弱了。药效过去,他眼前开始发黑,嗓子发甜,马儿依旧疾驰,他却自己从马背上跌下来……

房门轻响,一个下人进来。

“正君大人,请用药吧。”那下人跪在床边,仍是当初服侍的人,仍是他惯用的服药的玉碗。托盘里还有几盏蜜饯,一如当年。

别院,是赵熙的港湾。她亲自定的规矩,里不出,外不进,消息隔断,就像世外桃源。当下人请他喝药时,有那么一瞬,祁峰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悠长的梦。一切都在原点,他没有死遁,没有伤她的心。他还是她的正君,在府里清清淡淡,妥帖周全,在别院,明艳魅惑,温柔缠绵。

“正君大人,药凉了。”下人轻轻劝。

祁峰簇着眉,把脸别向一边。这终究不是梦。正君已经死了,无论是他,还是兄长,没人能再回到原点。

门轻响。

熟悉的脚步声,让他全身绷紧。

“陛下……”那下人叩礼。

“出去吧。”赵熙的声音,停在床边。头顶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她宽掉长斗蓬。

“怎么,没吃药吗?”赵熙的气息,如此熟悉,她的声音,仿佛就停在耳边。

祁峰使尽全身的力气,闭紧眼睛。

下巴被微凉的手指捏住,脸被转向床外。

“铭则,醒醒吃药了,吃完了再睡……”一声声轻轻呢喃,有温柔的吻,印在他额上,唇边。

祁峰仿佛陷在梦里面,一如别院当初,她轻吻着唤醒,一碗温温的药,送到唇边,“阿则,吃药,吃完了咱们再睡会啊。”

祁峰心神俱动。他颤着睫毛睁开眼睛。面前的女子,清瘦清瘦,云鬓未著钗饰,微微散乱。骑装包裹着她修长的身材,整个人都蒙着一层灰尘般暗淡。

“铭则,你醒了,怎么睡这么久?”喜悦如振翅的蝶,从赵熙的眼底跃然闪现,她伸手揽住他,手臂紧紧,仿佛一松手,这个梦中的人就会幻灭不见,“阿则,你终于回来了。”

这样的赵熙,太过失常。他僵着身子在她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回来了就好。”赵熙脸上挂着喜泪,眸色婉转,仿佛当年小女孩的依恋,她抱着祁峰,软软道,“阿则,你出去散了散心,心情可好些了?我当早知道你是喜欢洒脱自在的,不该拘着你在府里。”赵熙笑着咬唇,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堂堂正君,离家出走,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你可真吓到我了。以后你若闷了,每年我都陪你出去游历一番,你可再别不告而别了。”

“过些日子你身子养好了,我就昭告天下,你就是我的中宫,我要和你至太庙祭祖,到宗山祭天,到时,咱们就有名目出去游玩喽。”

“阿则,铭则……”赵熙沉迷地吻他,像品尝着上瘾的膏丸。

一声声,一念念,祁峰颤着启唇承下她火热的吻。泪却顺着眼角,簌簌地流向鬓边。

赵熙沉溺于这个吻,欣喜道,“阿则,你……是燕祁国的人?你喜欢燕祁?无妨,我把燕祁占了送给你做册封礼好不好?”

“喔,两国已经息战,你不喜妄动刀兵?那小皇帝就在我营中,我帮你除掉他,送你个燕皇位可好?”赵熙殷殷地看着他。

祁峰震动地看着她。

赵熙笑着安抚道,“不喜欢?那明日我就把小皇帝带来,你自己处置,这样可好?噢,铭则,我许过嗣子的,我回京就先处置了废太子,然后与你孕个皇子……”

祁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里却一寸寸揪紧。他设想过赵熙震怒的样子,却从没想过会是如今的情形,失常又诡异,这样的赵熙让他感觉到心疼又危险。

赵熙还在说,“你现在叫祁峰是吧,这名字在册见过的,是燕祁的摄政王。既然是这样,那朕就以国礼迎取,可好?朕即下国书,命礼监司择吉日,……”赵熙兴致勃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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