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135)

作者:难得潇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是。”祁峰站直了,亲手牵着他的马缰,入了寨。一路上,兵士战将纷纷避让跪伏。

顾铭则走过卧牛堡内外营区,来到燕兴帝的大帐之外。他目光越过金帐,看向不远处的另座大帐。金黄的帐顶,兽皮上烙印着燕国的图腾。那处便是寝帐了。赵熙,就该在那里养伤。一路上听亲卫们讲了卧牛堡的事,顾铭则焦急焚心。

赵熙得救了,顾夕却危在旦夕。他策马,一刻不歇地赶过来,希望能挽回那孩子的命。他长长吸口气,这大概是十五岁离京后,离赵熙最近的一次。他竟有些怯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顾铭则摇摇头,“带我先看看夕儿去。”

“是。”祁峰把他往寝帐引。

“是顾夕。”顾铭则摇头。

祁峰愣了下,带他来到偏帐前,“夕儿……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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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铭则坐在顾夕的病床边,被子里瘦弱昏睡的人,几无声息。他抬手抚了抚顾夕的额,烫人。他探手掀开被子一角,顾夕折了腕子的那只手还打着绷带。

他执顾夕没伤的腕子,把了把脉,就把顾夕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缓缓暖着。

祁峰跟在他身后,看着顾铭则检视顾夕,低声,“兄长,是峰儿的错,没看顾好他。”

顾铭则回眸看了看祁峰,一别经年,长高了,长大了,长壮了,不再是宗山上那个忧郁的少年。方才入寨一路上能体会到他在燕祁兵士中的威信,真正是个只手擎天的君主了。

祁峰被他这一眼打量,有些撑不住,咬唇扑通跪下。

“过去的事,提也无用,你起来吧。”顾铭则眉头未动,转头不再看他。

祁峰无地自容,伏地道,“是峰儿擅自改了兄长的计划,是峰儿动了私心,累得兄长费心筹谋,累得夕儿……”

顾铭则回目看他。祁峰不是个善言词的人,这一席话,可谓剖心,尤其私心一句,窘得他脸红到耳轮。可纵使如此,这小子那认准了便一往无前性子是至死也不会变的,此刻他剖心倒是泣血而告,顾铭则算准,若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干的。

顾铭则挥挥手,“去准备些参汤吧。”

“啊?是。”

顾铭则目光落在顾夕身上,“他来时,身上带着一丸药的,你替他收了?“

“药?”祁峰自然记得,随身带着,拿出来。

顾铭则瞅了一眼,便收在怀中。

“真是□□?”祁峰奇怪地问。

“夕儿说是□□?”顾铭则好笑地抚了抚顾夕的额头,“这小家伙,倒是促狭。这不是□□,是老药王研究出来的一种奇药,服下,可阻脑力。”

祁峰怔怔,“兄长,这药如何阻脑力?”

顾铭则将药又掏出来,递给他看,“服后,可消减记忆,若服用得法,便可抹去前尘。”

祁峰瞠目结舌。

“夕儿从药王庄逃出去时,就独带了它。”顾铭则捏了捏顾夕的脸蛋儿,像小时候那样,肉肉的小家伙脸蛋柔滑,手感不错,如今同样的动作顺手做出来,却是入手没一丝肉,瘦得让人心疼,“夕儿,你是不是已经是打好了主意?旧事就这么不愿忆起?”顾铭则低声,滞了好一会儿,轻轻拍拍顾夕的脸颊,“你自遇先生,也从没过过一天真正的好日子,好,今生便与先生缘尽至此吧,先生就成全了你吧。”

惊世才绝,本就是世间不容。夕儿是奇才,实是聪明绝顶之人。可他也是太过优越,才不容自己沾一丝灰尘。他的心先于身子垮了,才会这样了无生机。

祁峰恍然,他完全想明白了这些日子的情形,老军医用尽良药,夕儿仍昏沉不醒,除了伤势沉重,更是心先成灰。

“这药……”顾铭则在指尖轻轻捻动,眸中有些晶莹,“也许能救夕儿枯槁的心。”

祁峰看着迷茫又伤感的顾铭则,心痛如刀绞一般。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沉稳淡定,没见过兄长这般痛苦迷茫,也许这药就是兄长备给他自己用的,也说不定。

“能忘记过去的梦魇,也是种福气。”顾铭则把药缓缓递到顾夕唇边。

“兄长。”祁峰把住他手臂。

“怎么?”顾铭则微皱眉。

“夕儿的过去,不止有梦魇,还有他最珍视的东西。他带着这药这么些天,都没服下,就说明他在犹豫。”

顾铭则皱眉。

祁峰抬目看着他,“兄长是夕儿尊长,自可决断。可夕儿……他还是她的侍君,纵使用药,也不能由您一人来定。”

顾铭则捻动的指尖猛地一住,眸光随微颤的长睫,轻轻掩去光芒。

祁峰噤声。他分明感受到一向淡然从容的顾铭则的身上,流露一些从未显现过的情绪,慌,乱,忐忑,不安,还有些畏有些惧,总之,气息一下子短了。

“兄长……”祁峰试着轻唤他。

顾铭则苦笑着掷下药丸,“峰儿,你派一队人闯进药王庄,便做好了打算,必要我怎样都得来见她一面吧。”

祁峰不得不承认,“是,这是峰儿最后一次对兄长的谋划擅专。”

顾铭则苦笑。自己亲手教大的孩子,长大了,也会对他使计谋。不过一个个的,这计中计,确实漂亮。

这事终是要有了断,他纵使再不愿现身,也不能眼看着夕儿就这么死去。

顾铭则长吸口气,他真不确定,赵熙还愿不愿再见他这个欺骗了她十几年的人。

第64章 卧牛堡(四)

大雪初霁。

病了多日的赵熙醒转后,再也躺不住。看着外面厚厚的白雪地, 兴起了出帐走走的兴致。

众侍女劝不住, 又怕赵熙大病未愈着了风寒,给她披了厚厚的皮裘, 几个侍女捧着火炉围着她,这才走出来。

多日伤病,未能走动,初出帐, 一股雪的沁心甘甜,让赵熙大大吸了几口气。她抻了抻双臂,锁住了似的骨头, 才得松泛。

“上君,外面凉呢,您瞅个新鲜就回吧。”一个侍女跟着劝。

赵熙接过她手中的手炉,笑道,“刚出来就回, 岂不白穿了这半□□服?”

众侍女都轻笑,“冻着了您, 陛下要怪的。”

赵熙也抿唇笑。这小子见她病大好了,喜得犹如自己获得了新生。哎, 脱去了正君的面具, 果然鲜活生动。

想到公主府五年同床异梦, 难为祁峰这么个性子的人, 能性情如水地在她身边装了五年。如今这样也挺好, 他做回了自己,也帮她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赵熙经历一场生死,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许多东西,心境也有了些许改变。人,总要活在当下才好。

她长长吸了口气,让清冽的空气,荡涤心胸,顿觉开朗不少。

她游目四望,正值傍晚,营中正在造饭。各帐子都挺热闹。唯主帐旁边的偏帐,清静无声。偏帐只比主帐矮了一点儿,宽敞豪华,门口有金甲禁卫军守卫,规格不比主帐低。正午时分,仍帐帘低垂,寂然无声,与整座营地一派繁荣景象十分格格不入。

“那帐子里谁住?”赵熙顺口问。

几个侍女本在笑,一下子都噤了声。

赵熙本是不经意,这下倒起了兴趣。其实她本人也曾要赐给祁峰美女,若是祁峰真的置偏帐中有美女红袖添香,不知她又会有何感受。

“算了,往别处走走。”赵熙笑着摇头,把那些有的没的胡思乱想丢在脑后,准备上别处散步。

众侍女松了口气,小心地跟在身后。

刚走出两步,老医者带着一队人,急急往偏帐那边去。

赵熙顿住步子,狐疑,“里面是谁?受了伤?”

她拐过步子,径往偏帐而来。

守帐的人见她过来,都在雪地上跪伏一片。这些日子过去,大家也都知道她的身份。南华帝君,是上君,众皆敬伏。

赵熙伸手扶起老医者,和颜悦色,“老人家,治好朕,还要劳碌?帐中何人,能劳动你老人家?”

老医者惶惶瞟了帐门一眼,“这……”

气氛沉滞。

赵熙环视众人,心下生疑,自己伸手,缓缓挑开帐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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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厚毯铺地,柔软的素白长毛绒毯,踏上轻柔无声。

赵熙轻轻踏上,心中微动。这偏帐竟肖似昔日正君所住,布置摆设,如出一辙,看来祁峰在她身边那五年,也不是全没留下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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