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想那么多,”苏伟的手滑脱了门框,被四阿哥一路拎进了卧房。
“什么没想那么多?”四阿哥将人扔到床上,“你心里明明清楚的很!小英子都说你一直在看那个拎食盒的小太监了!你会答应去帮忙,就是想跟着去参合,去查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苏伟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我都看出问题来了,怎么能平白放过呢?不把事情查清楚,万一——”
“万一什么?”四阿哥打断苏伟的话,一双利目虽然没有苏公公的圆,但有气势的多,“你就没想想万一人家要杀人灭口怎么办?万一人家要栽赃嫁祸怎么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都能把你勒进马棚里,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你怎么就敢那么冒冒然地跟着人家走了!”
“我怎么没有自保能力了?”苏大公公顿时委屈了,大盖帽从床上扔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谁能想到有人敢在畅春园里公然行凶啊?再说,我一直在跟郑公公谈判,我知道他不想要我的命的,否则我早就挣脱逃跑了!”
“挣脱逃跑?”四阿哥一把把苏伟拽到怀里,一手勒上他的脖子,重演了那天的场景,“你给我挣脱看看,今晚你要是挣脱不开,甭想爷能放过你!”
“脱就脱!谁怕谁啊!”苏伟撸胳膊挽袖子的跟四阿哥杠上了,屋子里一时乒乒乓乓的不绝于耳。
张保和小英子一直守在门外,月上中天时,屋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是不是睡了?”小英子压低嗓音道,“我还让茶房热着水呢。”
“再等等吧,”张保往窗子里看了看,映在窗棱上的烛台颤悠悠地抖动着。
两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卧房里传来了四阿哥要水的声音。
伺候着累瘫的苏大公公洗了澡,躺回床上,四阿哥自己披着衣服坐到榻子上,翻开了一本史书。
“主子,都三更了,”张保又端了一盏烛台来。
“恩,我等等就睡,”四阿哥一手捏着书卷,眼神却颇为空灵,太子一派的土崩瓦解,老八一党的咄咄逼人,越来越活分的胤禵,开始蠢蠢欲动的朝臣,种种不安因素在四阿哥的脑中一一闪现,到最后都流向了高坐在龙椅上的万乘之尊。
“我不怕你……”床上熟睡的人突然咕哝出声,把陷在思绪中的四阿哥拉回了现实。
四阿哥起身,刚想吹灭蜡烛,手臂上却突然传来丝丝刺痛,借着烛火撸起袖子一看,小臂上两个并排的牙印还透着点儿青紫。
过了腊八,万岁爷便启程回宫了。太子照例回了毓庆宫,但是未得圣旨,不许随意出入宫门,形同监禁。
康熙四十六年的最后一个月在东宫渐倾的惶恐与不安中转瞬而过。
进了年关,江南科考的案子又起了新波澜。谁也不曾想,一场科场受贿案,竟逐渐变成了两位奉旨办案官员的互参案。
先是江苏巡抚张伯行上折参江南江西总督噶礼徇私舞弊,贿卖举人,收程光奎、吴泌等贿银五十万两,是以不肯审明江南科场一案。
随后总督噶礼上折自明,言江苏巡抚张伯行诬臣私卖举人得银五十万两,乞赐对质。
康熙爷一时震怒不已,原本接连发生的南山集与科场受贿案,就已使不少文人寒心。如今两个奉旨查案的官员竟又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原本增开恩科是为了安抚天下学子,如今倒成了朝廷自打嘴巴。
正月初三
从乾清宫出来,朝臣宗亲的脸色都不太好。
苏伟一路蹭到自家主子身后,压低嗓音道,“皇上发火啦?我看前面那几位大人脸都黑成锅底灰了。”
四阿哥弯了弯嘴角,“噶礼与张伯行的互参案,让原本就受了委屈的江南学子对朝廷更加不满了。皇阿玛一贯最重拉拢人心,现在接二连三的起波澜,能不发火吗?”
“那要怎么解决啊?”苏伟眨了眨眼睛,“皇上会不会再派咱们去江南啊?这回可以去上海了吗?”
“你想得倒好,”四阿哥瞥了苏伟一眼,脑中却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怎么了?”苏伟跟着四阿哥上了马车。
四阿哥蹙了蹙眉头,看向苏伟道,“江南科场接二连三地出了纰漏,为了弥补考生,势必会重开一场秋闱,你觉得届时派谁去最能安抚人心?”
苏伟咂摸咂摸嘴,寻思了片刻道,“得派一个身份够重的,受学子爱戴的……太子!”
“二哥确实是最佳人选,”四阿哥掀开车窗看了看路旁高大的宫墙,“我原本以为二哥会像南山集一案时,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通过张伯行和王鸿绪的关系将胤禩卷进去,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缘由。这个局,设的当真巧妙,就算皇阿玛不放二哥去江南,为了安抚学子,眼下也不敢轻易易储。”
马车将四阿哥与苏伟一同载回王府,二人刚走进东花园卷门,一个披着紫色斗篷的身影从假山后的亭子里站了起来。
“妾身给王爷请安,”年氏走到路旁,冲四阿哥福了福身,低下头时斗篷的毛领上都结了层薄霜。
四阿哥蹙了蹙眉,扶起年氏道,“今儿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亭子里有暖炉,不怎么冷的,”年氏抬起头微微笑着道,“妾身的屋里热着桂鱼汤呢,想请王爷去吃,又不知道王爷几时下朝,来的早了些就在这处坐了一会儿。难得有好看的冬日景致,一点儿都没觉出冷来。”
四阿哥往亭子里看了看,桌上摆着茶,桌下放着炭炉,凳子上还垫了毛毯,看起来年氏倒似真的在此处怡然自得地看景来着。
“也好,正好爷也饿了,”四阿哥点了点头,转头看了苏伟一眼,与年氏一同往花园外走去。
苏伟站着没动,想等人都走光了,自己回东小院去,反正他平时也不跟着四阿哥去西配院的。
却不想年氏的贴身丫头凌兮看着苏伟没动,上赶着走上前道,“苏公公怎么不跟着呢?奴婢们听说苏公公爱吃甜的,还特意备了点心呢。”
第317章 卖蠢
康熙四十七年
正月初三,雍亲王府
凌兮听了苏伟的答话,微微翘起唇角,“不知苏公公的差事可否耽误片刻?我们小主有东西要赏给公公,公公若是能腾出些功夫,就顺便跟奴婢去取一趟吧。”
苏伟偏头看了看已经走得远了些的四阿哥和年氏,略一思忖后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有劳姑娘了。”
凌兮向苏伟轻巧一福,引着苏伟跟在了队伍后头,并未引起两位主子的注意,一行人一起往西配院而去。
到了年氏的小院,四阿哥与年氏进了正房,苏伟被领到厢房屋外,有小丫头见到苏大公公,连忙福了福身,小跑进屋子里端了一件棉背心、两幅护膝出来。
“这是小主特意吩咐的,”凌兮捡起那件背心在苏伟身上比了比,“要是不合身,奴婢再让丫头们改一改。”
“劳侧妃主子惦记了,奴才实在惶恐,”苏伟向后退了一步,接过了小丫头端着的木盘。
凌兮弯起嘴角,将背心也放到木盘之上,“公公不必惶恐,是奴婢们近来清理库房,拣出不少陈年的料子来。小主说,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添些棉花做些冬衣发放给府内的奴才们,也算犒赏大家一年的辛苦。只不过,苏公公这份,是小主特意吩咐挑的最好的料子做的。奴婢怕不合身,白瞎了好东西,这才请苏公公亲自过来试试。”
“姑娘有心了,”苏伟低头看了看那件棉背心,倒也确实厚实,“小主心善宽仁,惠及下属,苏培盛感激不尽。还请姑娘代为通传,让奴才当面谢恩。”
凌兮略一矮身,将苏伟领进正堂,隔着门向屋内的年氏禀报道,“启禀小主,苏公公来谢恩了。”
内厅里,四阿哥正放下刚用尽的半碗桂鱼汤,听到苏伟来了,意外地蹙了蹙眉。
年氏暗自看了一眼四阿哥的表情,放轻声音道,“是妾身让丫头们做了一批冬衣,想当节礼赏给府内的奴才们,苏公公可能是刚领了赏,”说完,转头冲门外道,“快让进来吧。”
苏伟躬身走进内室,见过礼后,又向年氏俯身道,“奴才谢小主赏赐,天寒霜重,奴才们得了冬衣定会时时谨记小主的恩惠。”
年氏闻言,淡然一笑道,“苏公公客气了,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