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烈,余棠又原模原样地拐了回去。
她推开门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正跟江鲤坐在休闲区沙发上,聊孩子沉迷漫画书而不爱学习的问题。江鲤作为半个教育大忽悠,很快就用自己这几年的经验让中年女人宽心了不少。最后中年妈妈希望从今天起将孩子送到这里后,她们能监督严厉一些,让孩子戒掉这个陋习开始爱学习。
江鲤很干脆地满口答应,前脚将这个女人送出门后,后脚就拉起了行李箱。
“……”余棠无言以对地看了她一眼。
“看我干什么,要吃药的是这些家长,大部分问题就没在孩子身上。比如学习这件事儿吧,我真的都说倦了,学习根本并不容易,而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而看漫画就很快乐,所以你怎么去强迫孩子爱学习?那跟强迫自己爱工作有什么区别?”
余棠:“……”竟然说得很有道理。
江大忽悠对着大镜子给自己涂防晒,“而且这些家长大部分都很固执,你跟她们说些务实的教育理念她们根本不会听,只会觉着自己的观点才是对的,只会希望孩子的成绩冲冲冲。自己都没坐火箭,还老指着孩子上天,不知所谓。”
余棠帮她把散开的一缕头发绑好:“……这个我就不同意了,成绩和学历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游戏通行证,其实很硬核,也是最高效的筛选机制和相对公平的方式,所以挺重要的。”
“嗯,就像你只能搬砖是吧。”江鲤抹着额头笑。
余棠厥了下她的头发。
“哎,哎……我错了。”江鲤连忙改口,笑得花枝乱颤,“其实这个我也清楚,但问题是学习好跟沉迷漫画有什么冲突?以现在的孩子小学这点学习内容,我们完全可以做到让他们学习十分钟,漫画一小时,还能保持不错的成绩。但那些家长希望的是永远在学学学,成绩好了他们就觉着还能更好,所以漫画和游戏什么的都是不良爱好,就是永远不知足,你知道吧,特别讨厌……哎,今天这个眉毛怎么都画不好,你帮我画画。”
余棠笑了下,接过眉笔,她虽然自己平时不大化妆,但其实很会,而且手稳,从很小的时候,江鲤就喜欢让她画眉毛。
“我老觉着你这种性格,其实不怎么适合搞这么一行,看着那些老觉着讨厌的人,自己心情也不会怎么好。”
教育机构这行其实是个服务业,服务的对象也是家长而不是孩子,余棠指腹在江鲤眉尾抹了下,“所以真的马上就要去玩儿么,这一大摊子这段时间怎么处理,不管了?”
“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教育机构,不是居民楼里的小作坊啊姐妹。”江鲤懒洋洋闭着眼睛,“我只是法人,花钱招聘有职业校长和学管这些职位,平时爱待这里只是想沾染一些那些小孩子的活泼气,不管事儿的。”她顿了顿又说:“虽然熊孩子也熊吧,但大部分时候到底比大人可爱些。”
余棠若有所思地嗯了声,手上眉笔落尾,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好了,睁眼。既然玩了就多玩几天,我有空就过来帮你看两眼,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江鲤忽然懒洋洋环着余棠的腰,在她身上没骨头地靠了会儿,闭着眼睛感慨:“你说我要是喜欢女孩子,你还有别的人什么事儿啊。”
余棠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段汀栖的脸,但也没有多想,而是笑着拍了下江鲤的头,“行了啊,谁看得上你啊,我喜欢年方十八正活泼的。”
江鲤笑着呲牙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跟小时候一样,咬了就跑,拉着箱子风风火火的,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哎,这就走了?”余棠喊住她,“你叫我来干吗呢?”
“不用慌,你的任务就是半天的宿管,一会儿有人会来喊你的。”江鲤回头冲她抛了个媚眼儿,拉开门意味深长道:“老感觉我这次玩儿回来你怕是就要真的嫁出去了,有点慌,要送份子钱了。”
“……”余棠盘花的手顺便团起一块泥巴,朝她脸上甩了过去,“赶紧给我滚。”
“哈哈哈哈哈。”江鲤笑得肆无忌惮,拉着箱子走远了。
余棠被她带的莫名其妙地想了一会儿段汀栖,又莫名其妙地甩开思绪,开始浇花。
她其实一开始就考虑过跟一个人以这种方式生活在一起的种种后果,但江鲤说的那种意思,她其实真的并没有想过。
她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段汀栖那种人应该也不会有。
所以一直以来的接触才会比较坦然,不会越界也不会尴尬。
余棠一通乱浇后,放下了喷壶。
傍晚的时候,天色又忽然阴沉了几分,看起来是要下雨。尽管今天有部分的车限号了,但余棠还是打车到了恒源的楼下,来接段汀栖。
段汀栖是跟一个女人一起出的大门,看起来还在边走边谈论工作上的什么事,余棠顿了一下,直起身说:“还有事情要谈?不方便的话那我先……”
段汀栖虽然看起来也有些没想到,但很果断地牵了下她的手腕,“不用,一起吃饭。”她说着朝余棠介绍:“公司另一个部门的同事。”
她强调了另一个部门,大概是说这也是什么部门领导的意思,余棠之前倒是也没有见过。
女人看样子也在等着段汀栖介绍对方,但没想到段汀栖并没有这个意思,只好自己问:“这是?”
段汀栖仍旧干脆利落地说:“家属。”
是家属,她第三次这么说。
余棠非常从容地一点头:“你好。”
但女人的反应就比上次停车场的保安大多了,先是啊了一声,接着恍然哦了一声,挺高兴地看着余棠问段汀栖:“你结婚了啊,那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段汀栖将余棠牵在身边,边走边面不改色地说:“几年前办过了。”
“?”女人一脸茫然,段汀栖到公司来才统共三年,一直是公司的单身标杆,活出了大家想要和羡慕的样子。所以什么叫……几年前就办过了?这是什么鬼?!
三人步行到了不远处一家普通小菜馆,看起来是附近上班的人常来的,生意和环境都还不错。
点菜的时候,段汀栖偏头问余棠:“有什么想吃和忌口的吗?”
女子顿时又犹疑地看了眼段汀栖,怀疑她刚才是在跑火车。
几年前就结的婚,现在还问“有什么想吃和忌口的吗”,这是什么塑料婚姻?
段汀栖显然清楚这点,但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猜。
余棠说:“不是太辣都可以。”
段汀栖点点头,迅速勾了两个菜一个汤,然后把菜单递给了对面的女人,女人看了看后又添了一个菜,要了一瓶甜酒。
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后,她就忍不住开始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所以下下个周三前到底能不能行啊,这个季度铺不平的话,年末就要玩儿完,我整个部门的人每年可都指着年终绩效了。”
段汀栖平静地给余棠倒了一杯水:“降到百分之十什么时候都不行,利润压缩成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不去村口的槐树下白送。”
这看起来还真的是要谈工作,余棠有些不习惯地迟迟收回目光。
“没事儿,我们说我们的,你无聊的话可以做自己的事情,看会儿小说也行。”段汀栖说。
余棠:“……”你可真贴心。
“……”对面的女人也顿了一下,但显然并不怎么在意这点小细节,而是心累地继续说:“但这个项目的首单摊价是合理的,毕竟是个新项目,大家都在观望。而且光头那边情况确实一般,我判断在能拿出的资金上面他没有鸡贼。”
“市场风险在加大,资本犹豫,大家都在慎投,你并不特殊。如果就这样给他溢价,就等于成本还是嫁接在我们头上的,我们预算从哪儿来?”段汀栖说得很快,“况且二道贩子也还翻翻嘴皮子跑跑腿的,想赚个差价哪儿有这么轻松?或者请问什么地方还有这么好做的梦,请推荐我也去。”
“……”女人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你们运营还缺钱吗?”
“我自己缺,最近要养家糊口,压力比较大。”段汀栖跟真事儿似的说了一句后,微妙地回顶道:“而且说到底,这个项目是你们销售的事情,跟我们运营没什么关系,我就是中间额外帮你架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