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这几十年,工作上查不出分毫问题,也没有收过一分钱。”余棠轻轻抻了下背,“他只分别干过两件事,杀过两个人。”
“孟渡平时一直走的关系网可能不涉及他,但应该是他从中牵线的,作为酬劳。”段汀栖看了眼手机里关于U盘修复的消息,“而他很可能本来没打算杀叶叔叔,是叶叔叔查出了他的事情,才催动了十年前的化工厂爆炸案。”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到深海渊池里的人,本身性格又古怪,他早早疏远叶巍和段家,谁都能够理解,也不会怀疑,当年杀段汀栖父母的时候,表面又打了商业竞争的幌子。同时吊着叶巍刚到的时候动手,让他误以为是自己的失误,离间了所有人。
还有之后二次绑架段汀栖扔进冬天的刺骨江水里,深深刺激和捏准了段老爷子的七寸,成功制止了他再往下查。
这个人,真的毒进了骨子里。
虽然暂时对孟渡的审讯和U盘修复都还没有结果,但随着宋辙出逃的消息隐秘传开,一帮再也坐不住的妖魔鬼怪纷纷各显神通,能出国的出国,准备偷渡的偷渡,实在逃不走的,已经出现了第一例吞毒自杀。
这些人中,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已经上调到国部级和退休的人员。
舆论纷纷扬扬,棣花市局彻夜笼罩在了媒体的镜头之下。
对宋端的“配合调查”进行到了晚上十一点,因为有宋辙的前车之鉴,调查组的人非常谨慎,并没有放她出大门,暂时拘在了局里。
只不过戴着眼镜的调查员端着茶杯出门前,还疲惫地转身说了句:“有人在外面等了你不短时间了,这里有监控和全程收音,所以可以见面,但尽量不要提敏感话题,请你配合。”
宋端没听他后半句话,抬头看向了门口。
孟羡舒进来后,看了她好几眼,才自己在椅子上坐下。
“等了我一天?”
孟羡舒没吭声。
宋端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主动说话,才忽然轻笑了一下,故意调节气氛地开口:“怎么明明都不考虑我了,还要偏偏不放心地跟着我,浪费时间。”
孟羡舒还是不说话,目光从她脸上划过。
宋端了然地说:“我没什么事,就是应该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敛了一下睫后说:“对了,意定监护人的事情,等过段日子,有时间了就去改一下吧,以后应该会少一点麻烦。”
孟羡舒眼里有情绪一闪而过:“你还挺贴心的。”
宋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弯了弯,忽然坦然地轻轻靠着椅背看她:“你对季庭予有好感。”
她了解孟羡舒,说的不是问句,孟羡舒也没有回应。
所以本来应该是在考虑季庭予,如果不是正在考虑一个人,孟羡舒这种人,是不会不拒绝一个人明显的接触和示好的。
宋端沉默而柔软地看了她很久,忽然往窗外的无边夜色看了眼,释怀地说:“季庭予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家里条件也很好,父母非常开明和温柔,很疼孙子,跟她在一起的话,应该会过的不错。”
孟羡舒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里慢慢浮起了一点笑意:“挺会打算的,给自己的打算是什么?”
宋端想了一下,冲她笑了笑:“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我也会考虑的。”
孟羡舒想了一下,没说什么,把提的粥和小笼包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她出门的时候,和一个穿着火红色风衣的女人擦肩而过——
是酒吧那个女人。
孟羡舒的脚步一直走到玻璃门外,才无声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外面晚上还是很冷,风在细细地吹。
糖豆见只有她一个人回来,探头探脑地往后面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信赖地跳进她怀里,不明所以地歪头眨了下眼。
孟羡舒接住它,低头看了一会儿后,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花瓶里的栀子还散发着宁静的花香,枕头整整齐齐放在旁边——
宋端其实是个很柔情的人,她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总会悄然无声地默默体贴,她要是愿意宠你,能把你宠得找不着北。
从不逾距,从不表功。
即使身处新闻行业,见识和接触过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但孟羡舒也再没有见过像宋端一样细腻的人。她把所有的柔软都藏在心里,爱护你,尊重你,只有你。
始终如一。
孟羡舒在四周缓慢地看了很久,熄灯上了床。
她以前其实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认真想想,其实不得不承认,宋端身上那些让她着迷的性格,恰恰跟原生家庭脱不开关系。
跟这八年脱不开关系。
再过八年,她也还是没有办法地被她吸引。
从这天半夜开始,棣花公安系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忙程度,各路媒体整夜争相做报导,飞蹿的热度像一颗炫目烟花,终于点爆了引线,在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成了全民早餐话题的劲爆谈资。
余棠和段汀栖看完和听完U盘里全部的录音,文字说明,接触视频,图片证据和各种资料内容后,沉默了很久。
叶巍仿若一个单枪匹马的清道夫,当年孤身一人从拐卖案追起,接手整合了余霁的心血后,彻底无所顾忌,一个U盘,似乎想把所有台前幕后的垃圾都一扫而空。
来来去去赶回来的陆钦河也抽了大半盒烟,直接用手轻轻一拨桌上的烟灰:“不是我多说,抓了这么多人的把柄,分毫没留余地,你还能活?”
余棠看了他一眼,没有置评,只是目光落进他手里的烟灰,看了很久才开口:“我虽然没见过宋辙的身手,但知道宋端都是跟他学的,依他的身手和能力,虽然总归跑不掉,但想要抓回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陆钦河叼着烟眯眼看了她一眼:“你想去?”
余棠还没说话,陆钦河忽然瞟了她一眼——
好像有什么预感,余棠看着他摸出手机,放了段手机的电话录音,对面顶替了吴越职位的,是以前跟在他身边的副手,说话比吴越客气,却跟他一样严肃认真,他低声说:“陆局,昨天晚上在隔壁桐花市,蒋秀敏服毒自杀了。”
段汀栖脸色立马不好,余棠也轻轻转动了下眼睛。
陆钦河在桌沿轻轻一磕烟灰,脸色很疲惫:“余棠,她还在杀人,才是必须要被抓住的人——”
他话到这里,点到即止,意思却不言而喻——你可能需要走一趟。
“不一定是她,她要杀蒋秀敏,早就会动手。”余棠却沉默地收回视线,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而且她唯一的参照是我……我活着,她活着。”
“唯一确定让她死的办法——就是我。”
第123章 卡片
“那照你这么说,她想要自己活得好好的,岂不是也不想让你死?”
她本来就不想杀余棠,一直只是在观察和模仿代入她。
段汀栖转头问:“陆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川岚山那个犯罪团伙里面牵扯的掌权人很多,她哪怕已经知道了余霁当年所做的事,也不一定会束手待擒,可能会跟警方动手。”陆钦河说:“余棠,你是目前最有效的沟通渠道。”
“意思是我走在最前面,她就不会开火?”余棠挑眉。
哗啦啦。
窗外刮起了一阵春日暖风,陆钦河吸着烟,忽然从兜里摸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余棠。
余棠低眼去看,是那枚他送去的白玉戒指。
当初余霁拜了陆钦河的父亲为师,老头非常偏爱他,看不上作为亲儿子的陆钦河,所以把家传都给了他。
“我没收徒,也没有传武功,后继无人,这个东西迟早还是你的。”陆老头儿很随便地弹了下烟灰。
余棠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段汀栖双手按到她肩上,把那个东西退了回去:“不要,谢谢,这种东西我们家人手一个。你那破局,挂着个洋气名字,实际就是栋宿舍楼,还没走马帮老巢地盘大,谁要继承?而且你现在年纪轻轻的就想着退休了?撂什么烂摊子呢。”
陆钦河被段汀栖三两句撅得差点儿没弹掉烟灰,抬了一下眼:“……小兔崽子。”
他老脸厚皮高高挂,吸完一口烟后,在烟灰缸里碾灭了烟头,若无其事地转而说:“余霁当年做了父亲后,其实很高兴,给我家老头子发过不少你们的照片和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