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从椅背上取下孟羡舒的衣服:“不早了,我送你回吧。”
“路上小心点儿。”余棠递给她们两个暖手宝,多提醒了一句,“天冷也早点睡,不要再去别的地方了。”
孟羡舒眼睛微微眯了眯,也在两个人脸上转了转,看着宋端点了点头。
余棠送她们出了门,江鲤才一偏头:“我本来还觉着你最近……”
余棠在桌前低头:“觉着我最近在游手好闲。”
江鲤反问:“难道你很忙吗?”
余棠眨眨眼,端着一杯刚冲的热奶茶,靠在窗口向外看:“那于铮也一定这么觉着。”
江鲤顿时问:“所以你在憋大招吗?”
余棠偏头看了她一眼:“……憋什么大招,还能怎么大招,我只是——在过年。”
“?”江鲤一脸懵批,旁边儿的段汀栖却想偷偷亲人。
“过你大爷的毛线年,这明明是在谈恋爱!”
一看段家领导那个贱样子,江鲤立马就懂了,还没噼里啪啦地骂个不停,余棠又往她嘴里喂了颗糖:“嘘——乖一点,跟我出去一趟。”
“这会儿去哪?”
余棠往外面的黑夜中看了一眼:“挖坟。”
江鲤一愣,脸色忽然肃重了起来。
段汀栖却已经给自己绕好了围巾,手上还拉好了余棠的大棉袄。
“卢为呢?”出门前,江鲤探头看了看,问林西陵。
林西陵靠在门口仰头:“厕所呢,还没出来。”
她的声音很模糊地传上二楼,淹没在一阵冲水声中——
卢为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板上,握着手机说:“她们现在要出门了。”
对面一个非常低沉的男声问:“两个人在书房说了什么?”
“进去了十分钟,一时半会说不完,我提前放好的手机都录音了,一会儿发给你。”
“好。”
第107章 翘棺
“刚才不是都冲水了?这怎么还没出来,她这是……掉厕所了吗?”
林西陵刚张望着说了一句,卢为从二楼拐了下来:“来了。”
她边擦着手,边跟门框上倚着的余棠非常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余棠嘴边无声勾起笑,低头剥了手中的棒棒糖,喂给她后,还揉了把她的脑袋。
江鲤顿时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搜刮了几个来回,冲余棠不满道:“你今晚干嘛呢,怎么到处发糖……”
“我还没吱声呢,哪儿轮得着你。”段汀栖半路截了她的话,把余棠一牵就走。
半夜冷得透心凉,几个人各自钻上车,余棠道了别,说了句:“路上小心点儿,开慢些。”
“好。”卢为靠在椅背上,刚慢悠悠望了眼后视镜,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西陵看着路,偏头小瞧了她一眼:“怎么不接?”
卢为低眼:“之前的女朋友。”
“唔。”林西陵又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没两年,读研后才认识的。”卢为指肚一划,挂了电话,“但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比较喜欢女孩子,从十六岁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完成自我认同后,就开始跟我妈打底,说我以后不想结婚。”
林西陵听得很有兴趣,扶着方向盘转头问:“然后呢?”
卢为回视她:“然后同性婚姻就合法了啊——林老师你注意看路。”
林西陵立马转回头:“……那你还挺能的。”
“因为我妈这辈子就结过两年的婚,感觉婚姻没有意思。”卢为说,“她说我爸是一个爱鼓瑟吹笙,玩弄乐器的人,在工作和生活上都没丝毫上进心。结婚前,我妈觉着他吹埙很好听,很浪漫,结婚后就觉着他游手好闲,是个拖油瓶。”
林西陵:“……”
婚姻如此现实。
她进而想起卢为平时填的家庭资料,恍然道:“难怪你是跟着你妈姓的——那现在还跟你爸有联系吗?”
卢为安静靠在椅背上:“没有,我妈跟她离婚后,就搬到了外省老家,这么多年只在别人联系的时候,收过他一次骨灰——哦,我爸是个化工厂工人,死在了十年前的一场火灾。”
林西陵反应了两秒,才忽然偏头看向她:“嗯?”
卢为冲她眨了下眼:“嗯。”
夜晚湿寒露重,匍一沾染到车上的暖气,很容易就使人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宋端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一天一夜都没有阖眼,在半路上就睡着了,孟羡舒一言不发地把车停好后,就静静坐在车里等她睡。
对面恰好是一个小区的体育场,彻夜都亮着足够打篮球的大灯。宋端醒来后恍惚了很久,哑声说:“我还以为天亮了。”
孟羡舒没有偏头:“困了就上去早点睡吧。”
宋端反应了两秒,偏头:“不是说我送你回……”
“你拿什么送我,你的自行车?”孟羡舒往旁边瞟了一眼,“还是你想把我送到楼下,再把我的车开走?”
宋端在椅背上靠了两秒后,坦然笑点了点头:“离开你之后这些年,我是混得不好。”
孟羡舒立马收回视线:“谁嘲你了,下车。”
“要上去……”坐一会儿吗,宋端嘴角动了动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拉开了车门。
孟羡舒忽然看着不远处的灯喊了声:“宋端。”
“嗯?”
孟羡舒:“还记着我电话吗?”
宋端关车门的手忽然一顿。
“没有换。”孟羡舒说完,就踩着油门离开了。
一路上的灯都亮如白昼,光影下能看到弥漫的白气,冬天快过了,但寒冷还没结束。
车内没人说话,连最爱叭叭叭个不停的江鲤都难得安静,余棠也只是窝在副驾上,嘴里噙着一颗糖,偏头看着窗外的无边夜色,直到段汀栖把车稳稳停在了一个垃圾填埋场的旁边。
这里在几十年前还是一片地底下能沁出小股泉水的低坡,当时附近住了有十几户人家,离棣花城区也不远,每到春天时杏花会开满整条身后的山谷,不少人还会来踏青。
现在却臭气熏天,原来流出泉水的地方已经被黑色的淤泥堵满了。
从泉眼往后数第三棵杏树下,静静埋着一座简陋的坟,连墓碑都没有。
不是当年的叶巍有意不立碑,是他连余棠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远处的吊车上打下刺眼的大灯,已经准备好的几个人上前喊了声:“小段总。”
段汀栖轻声应了声,和余棠一块儿拨开树枝和杂乱的枯草,走到了坟包跟前。
“检查过了没有?”段汀栖问。
“方圆五十米都细细排过了,应该没有埋别的东西。”
余棠无声站在夜色中,低头凝视了一会儿面前的坟头后,喉咙轻轻一动:“那就开始挖吧。”
江鲤下意识站直,无端紧张起来。
整个棣花的城区规划非常有趣,四周是照弧形往外扩展的,从高处往下俯视的时候,会发现它就像一朵刚刚开/苞的花。尤其是在今晚的璀璨灯光下,仿佛大地上长出了一朵花灯。
可是此刻,城市北区的一整片幽灵楼里,只有一台电脑在散发着幽微的绿光,它旁边的两个小音响内,正流出有些刺啦杂音的对话声——
“我知道……我就不跟你拐弯了,只想问几个问题。”这是余棠的声音。
宋端的声音很平静:“你说。”
“第一件,我刚回国的时候,是陆钦河主动找到了我,但一直注意着我动向的是他还是你。”
“是谁是一样的,因为我们这些年都一直在留意你,包括江鲤也是,我们不可能真的放任你一个人在国外不管。”
“所以我第一次接程鹏飞那个任务不是巧合,也不是我主动的,反而是你和陆局安排给我去接触的?”
“嗯,那些人在忌惮你,我也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所以你也一直在暗中查十年前的爆炸案。”余棠平静地问:“原因。”
“因为那天晚上的爆炸之前,也就是你跟我和江鲤说了叶叔叔那些事之后,我回家在身上发现了一个窃听器。”宋端声音非常轻,“是我害了你,害了叶叔叔他们。”
过了很久,余棠轻声问:“……谁放的?”
大概是已经过了十年,宋端已经能非常平稳地控制住情绪:“两个可能,宋辙或者孟羡舒。”
只有跟她关系亲近到这种地步的人,才能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上放了那个东西,利用她算计了余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