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鲤翻了翻眼:“你早就被我拉黑了,想报仇报你的,少替我家阿棠做主。”
余棠仰头看了眼天花板,没什么话想说。
“孟羡舒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宋端这会儿该不是在抹眼泪吧。”江鲤唉声叹气地探着宋端的病房,脚下也跟着进了电梯,“我暂时也不进去了,卢为这会儿应该在吃饭,我去她那儿溜一圈儿。”
余棠寻思了一会儿,看了眼孟羡舒离开的方向,没说什么。
出医院后,段汀栖也竟然没有开车回段老爷子那里,而是拐向了她们几个月没回去的房子。
余棠有点意外:“今天回去睡?”
“嗯,先回去看看。”段汀栖心情怪好地哼着小调。
余棠歪椅背上笑了一声,这是一首苏格兰的民间童话。
难得天气放晴,天上有影影绰绰的半轮月亮,照得傍晚夜色有点朦胧美。
两人散步似的,特意在小区溜溜达达了一会儿才上楼,只是门一打开,余棠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最近一直住在段老爷子那儿,是因为家里在搞装修吗。
还是那种破天荒的把单层该复式的操作,不……这是上下扩了三层。
余棠难得有些茫地偏头,冲着段汀栖确认了好几眼。
段汀栖顿时笑出声,歪在门框上,“怎么了,宝贝儿,发什么呆?”她一牵余棠的手,“我想着哪怕以后住得少,咱也不得自己有一个家吗,以后不受臭老头儿待见的时候,就跑回来住两天。”
余棠瞧了瞧她,忽然进去,上下走了一遍。
原本的书房和卧室都没怎么变,只是装修随着整体精致了许多,阳台倒是扩成了一个半露天的露台,全部的花花草草都没有搬家,甚至小段总当初搭的花架还在——
余棠眼睛忽然一眨,这人竟然还挪了一株章台古梅过来。
段汀栖没跟着她上下跑,在客厅喝水等反应。
果然过了几分钟后,余棠有些快地跑了出来,从楼上低头问:“……我床呢?”
“你什么床?”段汀栖淡定地装模作样,“这不今年冬休,没工作,变卖了补贴家用了——而且宝贝儿,咱家又不分床睡,咱俩儿用一张床还不成吗?”
说得跟真的似的。
余棠盖着脸笑了好久,感觉这人也太可爱了。
她又跑楼下看了看,这一层已经把家庭影院和大部分书都挪下来了,还有一个小型的游戏房。
自觉被忽视的小段总终于忍不住从身后捞了捞人,搂着她问:“怎么样,宝贝儿,喜不喜欢?”
余棠却覆住她的手一眨眼:“段汀栖,你是自己觉着原本的样板房不像话吧?”
小段总:“……”
余棠嘴角一勾:“当初为了应付我,故意从一套带酒窖的公寓纡尊搬到这儿,可真是难为你了。”
段汀栖低头按着眉心笑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一抄,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一路上楼,放到了阳台的躺椅上。
余棠心情很好地乖乖躺着,挠挠她下巴:“干什么,小段总,要耍赖了?”
段汀栖又轻笑了一声,弯腰撑在了她耳朵旁边:“宝贝儿,跟你说件事。”
余棠故意勾着她亲了一口,眉梢挑挑等着听。
段汀栖却应邀低头,温柔地吻了她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当年我爸妈的葬礼之后,我其实找了你很长一段时间。”
“嗯?”余棠很忽然地看她:“你找过我?”
那就不应该,她们小时候见过一次面后,就再也没有来往过。
“我是真没找着。”段汀栖也很惆怅,“主要第一个,是我当时哭得眼睛朦胧,都没太看很清你长什么样子。再一个是……我们家比较有钱,爸妈葬礼上前前后后来得人非常多,小孩儿也不少。”
余棠:“……”
段汀栖又说:“而且我当时只是自己有这么个念头,没有跟老头儿说过。更何况,我其实也不知道老头儿为什么明明跟叶叔叔是有交情的,平时却不太来往,长辈之间的有些情分说不清,所以就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余棠越听越眨眼:“那你为什么想找我?”
“还好意思问,哪个流氓第一次见面就亲我那么一大口?”
段汀栖忽然弹了一下余棠的额头,才轻轻看着她的眼睛说:“余棠,我爸妈刚没的那段时间,我其实晚上都不太睡得好觉,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有的没的想很多东西,大部分都记不清了,只记着当时偶尔会闪过这么个念头——觉着你是在我刚刚没有父母的时候,恰好交接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余棠心里生出种很温柔的感觉,轻轻搂了搂她的脖子:“那我岂不是差点儿就永远都没被你找着了。”
“这就有的说了。”段汀栖头一偏,“你以为你当初刚回国的时候,老头儿为什么装模作样地让我去接触你?”
余棠一眨眼。
段汀栖说:“我是大学毕业后,就陆陆续续地搬了一些东西自己在外面住。老头儿大概是那个时候看到我留了你编给我的麋鹿结,心里就有点数了,只是这十年,你一直在国外。他当初其实真想自己出面照顾你一下,无论如何都是有办法的。”
余棠心里忽然一软:“真喜欢你和爷爷。”
她说完又冲段汀栖眨眼问:“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喜欢的人,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惦记着我吗。”
“宝贝儿,这你就想多了。”段汀栖噗笑一声,没坏心眼儿地扯了扯她的脸,实话实说:“我这么多年,只是偶尔会很忽然地想到有你这么一个人,哪怕半年前忽然认出来,当时也真没想要你。”
余棠也不恼,温柔一笑:“现在呢?”
段汀栖眼睛里细细藏着笑,低头看了她很久,俯下身:“现在真想要你。”
进门时开的暖气逐渐热了起来,梅花香飘得到处都是,余棠回吻着身上的人,慢慢脱掉了她的毛衣。
头顶的星星亮成一片,外面的树枝在随风轻轻摇曳。
其实半年前那个仲夏之夜,段汀栖一直坐在酒店的阳台上,躺在摇椅上看了很久的星星。那时她手边已经准备好了一张银行卡,总有办法能让余棠轻易收下,然后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从隔壁传来的声音让她悄无声息地听了很久——
那时余棠不知道从哪儿接了一个什么现实情感业务,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刚失恋,从酒店阳台上吵吵闹闹地要往下跳,被她眼泪流成河的姐姐拼命在楼下劝,还不敢大声说话。
这时,余棠就在隔壁温柔说了句:“你跳下去死不了的,只会断腿。”
姑娘的姐姐顿时眉心突突直跳,预备把这个请回来的“法式神棍”赶出去。
余棠余光一敛,转而改口:“生活不如意,情感也不太顺,迷茫,失望,这都是生活的常态,没有谁过得特别容易。”
“最主要的是,相比之下,死真的很容易。”
“……”姐姐立马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原来是要这一罐鸡汤,懂了。
余棠抬头望天,坐在阳台边沿开始娓娓道来:“为爱自杀,大家除了对你不大好看的遗体表示遗憾和惋惜,嘴上都不太敢说什么别的话。因为这对已经结束了自己生命的人来说,一切都没意义了。”
“但是说实话,大家心里其实基本都会觉着——你是傻逼。”
“……”姑娘可能是想不到死了还要当傻逼,哭哭噎噎的声音顿时一哽。
余棠看了看灿烂的星星:“特别重要的是,无论你本来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又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一旦你成为那种敢分手就死给对方看的人。那么大多数人听到的反应都会是,这太可怕了,谁粘到谁倒霉。”
姑娘一嗝,莫名感觉受到了委屈,气都不顺了:“……”
余棠隔着墙壁转头:“所以本来是对方的错,你一死,就变成了你的,想想都很冤枉,而且是永远背身上那种。”
姑娘哇得一下,哭得更大声了:“那我怎么办……我好难过……这已经是我谈的第四次恋爱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在变。”
但是她已经架在栏杆上的脚却无意识缩了缩。
余棠眼角轻轻一扫:“别说所有人,哪怕再加上所有事,这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感情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