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人声寂静,颜清儿从寝殿中走出来,遁入廊中,再出现时已是在太子的书房前。
傍晚时她确实看见书房中有个人影,那个人就端坐在案几前,一动不动,天色昏暗,颜清儿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可是回到屋里越想越觉得不对。
媛儿应是也看见了人影,才会拉扯她的衣袖,若说她一人出现幻觉,可能,二人同时出现幻觉,不可能。
颜清儿悄声走到书房前,按理说太子的书房里放的都是大臣奏折,还有各种机密文件,这里常年上锁,钥匙只有一把,在礼唤手中,甚至连打扫的下人也不可随意进入。
颜清儿在书房的四周走了一圈,探头的向里面张望,屋内安静,且一片昏暗,若真的是有人,也不会如此寂静。
一定是自己多虑了,颜清儿这样想着,转身便要走,她转身的快,长衣摆不小心挥舞到房门前。
吱呀......
书房的大门开了。
第56章 十四皇子
书房的门不知是被风吹开,还是真的被颜清儿的衣袖挥舞开,颜清儿站在殿外,看着不知何时被打开的门锁,半响才意识到书房的门没有上锁。
房内的黑暗几乎能将人吞噬,高大的书架投下的影子,像是黑夜中的怪物,屋内的寒意比屋外更胜,颜清儿站在原地打了两个哆嗦,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伸脚探了进去。
屋内窗户被书架挡住,月色照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倒像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颜清儿左右探视,顾念不及,脚下一滑,身子踉跄着向前扑去。
在摔倒的最后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书房内,不能发出声音,于是她抿紧嘴巴,默不作声的等待着与地面接触。
身子却被一双大手接住,然后稳稳的落在地面,半点的伤痛没有感受到,额间传来温暖的气流,绕的她的脸蛋发烫。
颜清儿睁开眼,眼睛逐渐适应屋内的昏暗,依稀能看清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人,颜清儿下意识的推开那个人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厉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殿下的书房中?”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在黑暗中似能发光一般,他听见颜清儿的声音皱着眉头,声音试探的问道:“清儿......是你吗?”
血液一下冲向脑袋,眼前昏暗之时,耳朵才会更加灵敏,她听出来这是礼唤的声音,颜清儿朝着白光抓了几下,她摸到了一双冰凉的手,手指纤瘦,骨干鲜明。
“殿下......是我.......”在皇宫中,只有礼唤能够让颜清儿心绪混乱。
“清儿......”礼唤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没有意图,好像只是想要叫叫她,语气中带有欣喜,又有些抗拒。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手紧握着礼唤的手,一手在案几上摸索:“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大家都以为你没回来。”
礼唤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反握住颜清儿手:“昨晚就回来了,宫里人都知道,你们才放出来,所以还不知。”
颜清儿的手在案几上摸到打火石,她从衣缝间抽出火绒,火绒垫在火石间,一下下的敲击。
火石好似有些受潮,连打几下都打不开出火星,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嘴里还不断的问着礼唤:“廉秋在哪?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你在屋里怎么不点灯?”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礼唤,突然见到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了,礼唤拉住颜清儿的手颤了一下。
颜清儿只顾着磨打火石,没有当回事。
礼唤的声音伴随着火星,应声响起:“我和廉秋去追刺客,走散了......”
火绒点起,微光下颜清儿看清礼唤的脸,她脸色瞬间滞住,礼唤面无表情,继续道:“廉秋如今还未归,估计生死难料,至于屋内有没有烛火......对我而言,无差。”
火绒在手中燃烧,转眼就燃到了颜清儿的指尖,她浑然不知,半响火绒熄灭,屋室重回昏暗。
颜清儿明白礼唤为何深夜不点烛火,方才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嘴角带笑,面色苍白,唯独不同的是,双眼上系着一层白纱。
颜清儿没有答话,屋内一片漆黑,气氛沉默,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
礼唤没有听到声响,皱了皱眉头,侧过耳朵,轻声试探:“清儿......你还在吗?”
话音未落,脸颊之上感到一阵轻抚,那双手掌心温暖,指尖却清凉,顺着他的脸庞抚上他的眼,哽咽着:“这是怎么了.......”
礼唤苦笑了一声:“你看见了......”
颜清儿的指尖不断的在他的眼上轻抚,眼泪顺着脸庞落下,她声音带着最后的冷静:“我在问你,这是怎么了......”
礼唤不语,颜清儿伸手向后,要解开他眼上的白纱,手触摸到结扣之时,却被礼唤反手握住,他的声音平静,如同在复述旁人的事。
“那些刺客武功很高,我被划伤了眼.......”
而后的话颜清儿没有听进去,她声音颤抖的问道:“还看得见吗......”
礼唤嘴角上扬了一些,摇了摇头,颜清儿像是被点了穴,眼前一黑,眼泪迷住眼睛,几乎看不清眼前人,她手劲加大,不死心的想要解开白纱。
这次礼唤没有阻止她,只是缓缓道:“清儿,别看了,伤疤太丑,你会害怕......”
颜清儿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铺面而来,她想要抑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可是却适得其反,眼泪不断的落下,最后她哭出了声。
手无力的垂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乎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被上天这样惩罚,如果一切重来,她愿成为寻常人家的女子,过着平淡的生活,即便每日会为生计发愁,只要家人平安,便足够了。
颜清儿哭的泣不成声,礼唤有些局促,他手伸在半空中想要擦去颜清儿的泪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看见,更看不见她的眼泪。
颜清儿的哭声如同一把刀,一遍遍的凌迟着礼唤的心,他被人刺瞎双眼时都未曾有如此痛过,他一把将颜清儿拉进怀里,脸颊紧蹭着她的脖颈,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中,他说道:“清儿,别哭......别哭......”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嘴有多笨,曾经去醉花楼调戏小姑娘时,他能言善道,可是今日面对颜清儿的眼泪,他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能说的只有让她不要再哭。
他分明在安慰颜清儿,可是自己脸上却变得湿漉,待他意识到自己的流泪时候,轻轻的笑了一声。
随后颜清儿感到自己的脖颈上炙热的触感,礼唤的唇紧贴在她的脖颈处。
温热带着淡淡的湿气,她听见礼唤低沉且暗哑的嗓音在耳畔,他说:“清儿,无妨的,我没有了眼睛也好,这样听见你的声音便想到你的脸,我知足了......”
深夜里,颜清儿的哭声渐渐平静,她吸溜着鼻子靠在礼唤的怀里,她想着若是一切悲伤都能到此结束,她也知足了。
第二日清晨,太子殿下眼盲的事情传开了,东宫众人苦着脸,连正殿都不敢靠近,早膳后,宫中传来旨意,要急召太子殿下进宫。
颜清儿扶着礼唤走上轿子,礼唤临行时拍了拍颜清儿的手以作安慰,可二人心中都知,皇上乃至整个燕朝都不允有一个盲眼的太子,此时急召礼唤,理由只有一个。
礼唤的背影消失在东宫,颜清儿歇身坐在廊中的亭子里,望着湖中的水面,心思平静。
礼唤如今眼盲,太子之位难保。
而颜清儿不在乎他是不是太子,曾经不在乎,如今却想着,他若不是太子倒是件幸事,日后做一个闲散王爷,远离朝堂,余生无忧。
颜清儿独自一人坐在亭中,今日的东宫难得寂静,下人们知道礼唤眼盲,大多躲得的远远地。
“小姐......”媛儿的声音响起,她轻声走到颜清儿身后,怕自己会惊扰了她,却又不敢让她一个人呆在亭中。
本以为礼唤眼盲,颜清儿至少会悲伤,可她却侧过头,面容平静道:“收拾收拾东西吧......”
媛儿不明:“什么?”
颜清儿目光向前望,那里是礼唤寝殿,如今被烧的面目全非,房顶只剩下几根架子,红墙变成黑墙,这几日宫中繁杂之事众多,无暇派人来修缮,就这样闲置了几日,走近些便能闻到冲人的焦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