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图+番外(204)

作者:青山荒冢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叮——”

铁链碰撞的声音在背后蓦然响起,面具人如鬼魅般欺近,一手横过勒住了白夭的脖颈,尚未长开的骨骼发出一声怪响,白夭反手一掌拍回去,虽是扑了个空,扣在颈上的手也消失了。

面具人又站在床榻边,一手伸了过去,白夭身形一晃错掌架住他的手,二者在暮残声身前僵持,作为风波中心的他还半点不觉。

刺骨阴寒扑面而来,饶是白夭这具魔胎之身也骇然,须知白夭模样虽然幼小,躯壳之内却蕴藏琴遗音分神,纵观重玄宫上下,非阁主之尊不可与其争锋,可她现在打出的每一道魔力都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分毫回应。

她毫不犹豫地催动魔力,倚仗肉身之利欲引出对方体内精血,魔胎本就嗜血吞灵而生,又有她元神加持,遇上千万生灵皆是不败之地,可是当她的魔力化成血光笼罩过去,只听得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面具人身影消失,唯留一片枯叶在血光中寸寸湮灭。

白夭瞳仁骤缩,她下意识地转身,一股大力登时袭来,卡住她的脖颈狠狠掼在墙壁上,与此同时,她体内精血魔力都沸腾起来,不由自主地向着这只手涌去!

面具人本来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浮上一层淡淡血色,手背上已隐现筋脉纹路,白夭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她死死扣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却如蚍蜉撼树,不可抑制的怒火在脑中燃烧,几乎要化为实质将眼前人焚成灰烬。

无名之辈,妄为如斯!

她猛地闭上眼,玄冥木的影子在墙壁上一闪即逝,连同对峙中的两道人影一并带走,只留下暮残声还在床榻上沉睡。

婆娑天内,千万株玄冥木盘根错节,连成重围壁障,面具人被白夭拉入其中,二者拳掌相撞便各自飞退,隔着漫天落花冷然对视。

树上悬挂的无数人面齐声高呼,白夭旋身立在一截花枝上,寒声道:“你是谁?”

面具人不答,他只是抬起头,用唯一能够示人的眼睛直直盯着白夭。

他有一双令她无比熟悉的白瞳黑眸,里面却包含着她不曾拥有过的复杂情绪,譬如惊惧、偏执和恐怖,再细看一会儿,还能从眸底深处揪出一把千丝万缕的怨毒与疯狂,胜过这千万株玄冥木上悬挂的诸般恶相,仿佛深埋腐土下的枯骨,哪怕重见天日也洗不净朽烂味道,见之无欢喜,只能从皮冷到心。

琴遗音本体无心,白夭这具肉身却是有的,因此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同时又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她想要撕下这张面具,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白夭脸上的笑意完全褪去了,无数流弦在重重树牢间纵横密布,其中七根的末端与她手指相连,随着她举手抬足,弦网变阵,五音奏成。

“最后一次,你是谁?”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具人,“或者,我将你碎尸万段,自己来看!”

一掌落下,扯动千丝错响,婆娑天内风云变色,诸般恶相飞离树木,汇成一张巨大的白色人面,如日轮般悬浮在白夭身前,如盾如刃,不可摧折。

人面张开巨口,里面没有白夭或玄冥木,唯见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无论什么东西被卷入其中,都会被这集众生恶念而成的阴暗面吞噬干净。

在黑暗笼罩下来的瞬间,面具人终于动了,他于无尽黑暗中勾住了一根弦,屈指一剔,铮响破鸣!

不知从何而来的血水疯狂翻涌,几成血海,无数白骨在其中浮沉,肆意撕扯着这片黑暗,白净无暇的人面上逐渐浮现出裂纹,仿佛上好的瓷盘被打破,随时要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被困遗魂殿内的琴遗音睁开眼,他眼前明明是幽静庭院,瞳仁中映出却是巨大人面无声裂开的场景,脑中有一根弦倏然断了,牵动他全身魔力翻滚,大脑疼痛欲裂。

白夭败了,亦或者说,他输了。

那个不知来历的鬼祟之辈镇压了白夭意识,便是将琴遗音一道分神禁锢在婆娑天内,他本可以直接把这道神念抹杀,却只是将其压制后夺取了那具肉身。

他想做什么呢?

眼底涌起森寒血光,琴遗音起身踏出一步,从镇法妙木上投射下来的光影立刻化牢拔起,原本安分的藤蔓也蠢蠢欲动起来。

在这一刻,琴遗音抬手就想将这些阻挠自己的东西碾碎,可是他又很快冷静下来——还不到时候。

与非天尊的计划才刚开始,如果他现在离开遗魂殿,立刻就会惊动三宝师,届时必将变故连连,不仅前功尽弃,还会把他和非天尊一网打尽。

琴遗音凝视了光牢半晌,终是缓缓坐了回去,在背脊靠上树干的刹那,他蓦然明白了——那个面具人,就是在等他亲自过去。

暮残声是被一股寒意冻醒的。

他睁开眼时,发现身上盖着被子,白夭侧躺在旁边,用她细瘦的胳膊搂着他,看起来不似依偎,倒像是禁锢。

那股刺骨寒意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暮残声吓了一跳,连忙推了几下,白夭没有醒,手臂倒是松开了,他立刻起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得冰凉一片,气息也紊乱得很。

“白夭,白夭!”暮残声连声唤她都不得回应,狠心一指凝力刺上女孩后脑,这下子白夭倒是睁开了眼,却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的眼瞳太黑,看似空无一物,实则在那两团黑暗里浸透了无数东西,他背脊一寒,本能地并指如刀抵在白夭喉间,然而她在那一眼之后又重新阖目,那股寒意和惊惧感也随之消失,整个房间都恢复了平静。

疯狂叫嚣的警觉平静下来,暮残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白夭看起来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已经安然睡去,可他再也没有困意了。

暮残声从未见过白夭这样的眼神。

在他的记忆里,白夭的眸光始终清透懵懂,偶尔带上小狼似的凶狠,却都是简单易懂的神色,那些错综复杂的感情她还未学得,自然也不该拥有,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在她眼中看到了鲜血和白骨的影子。

暮残声一手点在白夭眉心,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输入进去,谨慎地检查过她体内肺腑百脉,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好似刚才那一下只是噩梦反应,亦或者他这段日子太过紧张而产生了错觉。

他体内的药劲确实还没下去,被半夜惊醒后更是头疼欲裂,暮残声揉了揉额角,却已经不打算再睡,看到清冷月光从窗扉透进来,索性决定出门吸取月华修炼。

重玄宫建立在北极之巅上,可以说是整个玄罗最接近天空的位置,日月星辰都仿佛探手可摘,对于修士来说无疑是大大有利,因此暮残声找了个离小院不远的空地盘膝坐下,呼吸吐纳,运气三周天,心神便都沉静下来,眼看就要入定。

就在这时,从地下蓦然伸出了一只手,猝不及防抓住了他脚踝,竟是直接将他拖了下去,破开的地面旋即覆土无痕,半点看不出刚才还有人在这里。

暮残声心头猛跳,他只觉得自己如堕地狱,土石特有的沉重之气压得他格外难受,直到抓住他的那只手陡然松开,周遭土层无声分开,形成一个三丈见方的空间,隔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窥视。

白光微动,将这个地下空间照得亮亮堂堂,暮残声心有所感地转身,看到一尘不染的白衣女子从泥土中走出,正是净思。

在坤德殿上,她不曾给予他多一分目光,现在四下无人,她注视暮残声的眼中依旧没有丝毫柔和,冷硬胜过天下所有的寒铁顽石。

正如净思要求他不可将两人师徒关系宣告出去,暮残声也从小就觉得她待自己不像师父,更似一个锻造工具的匠人,无论眼神还是态度里都透着严苛和考量,就是没有师徒应有的温情。

她对暮残声冷冷道:“过来。”

暮残声上前一步,低头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在白光映照下,他脸上那道红纹实在浓艳刺目,净思伸出手,暮残声本能地避了避,她便将手收了回去,沉声道:“你在怨我。”

暮残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弟子罪有应得。”

“认罪不认错,一贯是你的脾性。”净思看着他,“五百年,仍不知悔改。”

暮残声反问:“倘若弟子屈膝认错,师尊就会满意吗?”

“对错罪责都是你为自己的选择而要承担的后果,我的态度不能改变你已经做下的事实,那就没有任何意义。”净思面无表情地道,“常念已经见过了你,此剑便可以交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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