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自那天之后我便再没与幕幕她老爸接触过了,应该是没有,因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他真是个神秘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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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咖啡馆里,突然这里的气氛安静得让人心里发空;我看向幕幕,这会儿看去,我觉得幕幕更像她老爸了,尤其是现在,沉默的时候最像。
幕幕又点了杯咖啡,摆弄着手里的小勺子,突然叹口气,我看了她一眼,“叹什么气?”
“没事。”她一句没事就都解释了,呵呵,这种感觉和小时候一样。
我熄灭了手里的烟,喝了口啤酒,“你还是老样子!像个诗人,若有所思。”
其实我觉得用诗人来形容幕幕再适合不过了,而且我是有依据的,因为幕幕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里面写着此生最打动我的文字,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每每想起,都让我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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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回想起我的初中,我感觉过得挺快的,一转眼就到了初三。那个时候,我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谱子,我疯狂而快速的练习了大量的曲子,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就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是冲破了混沌的野人一般,猛地开窍了,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对贝斯的掌握能力突飞猛进,我甚至开始创作自己喜欢的音乐。
于是初三那年,我做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重大决定,我参加了杭州音乐学院的专业考试。那天孙一洋陪我去了杭州音乐学院驻M城的考点,我们一起报了名,我没告诉我的家人,甚至没告诉幕幕,因为这样,就算没有通过专业考试,也不会有人知道。
只是,结果很出乎我的意料,我竟然以专业技能第一的成绩被入取了;当然孙一洋也被入取了,因为他唱了一首还算过得去的歌。
在得到结果的那天下午,我迟迟没有回家,孙一洋陪着我去了附近的公园,我们就这样沿着小路一直走着。
“你真的想好了?”孙一洋突然问我。
“我早就想好了。”我吸了口手里的烟坚定地回答。其实,那会儿的我就已经开始大量吸烟了,并且已经成瘾,相比之下,幕幕倒是好些。
“什么时候告诉家里?”
“该告诉他们的时候就告诉了。”我说。
孙一洋在看我,我知道,只是我不想抬头看他。
“什么时候告诉幕幕?”
“……”我突然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后淡淡的开口,“没这个必要吧。”我故意这样说,显出无所谓的架势,可我心里清楚不是幕幕不重要,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幕她,那一瞬间,我突然没了勇气,我发现我竟然有好多事情都无法告诉她。我怕说了对她是种伤害,可不说却是另一种伤害。
快毕业那几天,我几乎天天与幕幕粘在一起,我好像是个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病人一般,对幕幕无微不至地关怀,开始担心她的成绩,开始问起她的功课,开始质疑沈宁能不能为她补习上她一直学不会的地理,开始做些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
孙一洋告诉我要放轻松,别像个罪人,我却怎么都无法放得轻松。
后来有一天,幕幕突然问我:“六百,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心中奇怪,又有些许紧张,她怎么突然这么问,可我毫没犹豫地说道:“成为最好的贝斯手。”我转头看着幕幕,“你呢?”
“我…”幕幕支吾着,却突然说道:“我爸最近都很少回来了…”她突然转了话题。
其实我自然记得幕幕的理想,她要做大侠的,这么问她,或许只是我的本能,想起小时候我们俩站在教室门外,看着暴雨倾盆,我们也曾这样谈论过理想,哦不,那个时候我们叫它梦想;貌似是有差别的。
听到幕幕的话,我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也突然发现,其实我并不了解幕幕。她的父母,她的生活,她没有妈妈,她刚刚说她爸很少回来,那她自己又是如何生活的?我突然心生愧疚,我一心寻着梦想,弹着贝斯,以为这就是生活,只是我错了;这只是我自己的小小世界,不是幕幕的,更不是所有人的,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又自私又不懂事,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幕幕,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一位女侠。而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贝斯手。”
我默默地说着,心里却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幕幕,你那么勇敢坚强,你在我心里一直就是位女侠,而我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贝斯手,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幕幕,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即将离开。
第57章 好像是背叛
这一天,我结束了我的初中生活,同时结束了我在这座城市的生活,结束了我在这个家庭里的生活。我和爸说了我的想法,并且告诉他我已经被杭州音乐学院入取了,我要去那儿上学。爸听了我的话后沉默了好久,最终他还是同意了,当然这还是要感谢徐辉的一句话,因为徐辉和爸说了句“让二姐去杭州吧”,局势一下子都变了。
爸听了徐辉的话,看看徐辉又看看我,然后冲着徐辉问道:“为什么?”
“二姐的贝斯弹得很好,而且她喜欢弹贝斯,让她去吧,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最幸福的事。”
天啊,真难想象这话是从徐辉嘴里说出来的,他说我的贝斯弹的好,他能知道我弹的有多好吗?他的评判标准又是什么?那么小小的他就已经懂得这么多吗?而且又说了这么感动人心的话,“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最幸福的事”。
徐辉,什么时候起,你已经长大并且这么懂事了?你才多大啊?十五岁吗?这么懂事的你就知道什么是幸福吗?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多羡慕你啊?
其实上初中后我并没怎么抢过徐辉的东西,因为他手里的那些玩具我都已经不再喜欢了。我喜欢的只有贝斯,而且我发现自己也发生了改变,那时的我开始穿黑色的衣服,因为我喜欢黑色,重重的色彩没有特别的情绪,可以将人包裹得很安全。
我痴痴地看着徐辉,一时间没了话语;只记得那时他的眼睛特明亮,眼神特坚定,仿佛夜空的星星,闪闪生辉。即便后来的许多年,每每想起那一幕,我的心中都会怅然的涌起一股失落,却又夹杂着无限的希望,指引我向前。
当时爸同样惊讶地看着徐辉,看了好久,终于转过头看着我,“想去就去吧。”这是这些年爸第一次肯定了我的意见,顺应了我的想法,只是当时,我心中却没有半点欣喜。
那天,爸留给我三万块钱,他将钱放到桌上,说:“这些钱够交学费了吧?”
我点头。
“还需要什么?”
我摇头。
不是我不需要,是我不知道还需要什么。
“在那边遇到困难给家里打电话。”
我点头,突然有点辛酸,眼睛涩涩的,却怎么都流不出眼泪。我伸出手去,抓起桌上的那三万块钱,却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爸,我不会回来了,就算在杭州的生活再苦我也不会回来了。
徐辉站在我旁边,拉着我,“二姐,你记得打电话回来啊。”
我转过头,看着徐辉,对于他,我完全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他也上中学了,是个大男生了,个子也比以前高了很多,他也懂事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而我,只不过是个一直把他当做假想敌的不称职的姐姐罢了。我的离开,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对于这个家庭来说,都不会引起任何变化,因为我本来就是多余的。徐辉,你恐怕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到来,不过是为了凸显你的存在。
“我走了,就没人跟你抢东西了。”我说,语气是同以往一样的蛮横。
“一般人抢不走我的东西。”徐辉说完却冲着我笑了笑。
看着他的笑脸,不知道何故,我竟也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冲着徐辉笑,真心的笑,那一瞬间,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考试的成绩还没出来,我便和孙一洋定了一周后的火车票,因为中考的成绩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在走之前,有件事却很重要,就是我再也隐瞒不下去了,我必须告诉幕幕,我要走了。
这天下午,我约了孙一洋,沈宁,还有幕幕来我家。我要将这件事儿告诉幕幕,必须所有人都在,虽然我所指的所有人也不过只有我们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