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点点头,脚尖踏地就要离去。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或许是夜里的风太喧嚣导致粉末没有被吹走一些。沐青黛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提剑刺向傅疏竹。
剑被人一脚踢开,黑衣人的反应速度令人咋舌。他笑了笑,眼罩下的眼睛弯成一条线。手似剑,又似刀枪,仅仅是一双手,却仿佛有万般武器加持。
轻轻的一点,似佛祖拈花一笑,仁慈而悲凉。沐青黛的左肩处出现一个血洞,在场没人看清是什么造成的,可它确确实实出现在她的肩膀上。经脉寸断,左手被废了。
黑衣人已经离开,火焰里只剩下沐青黛一人。她满脸的不敢置信,手缓缓的摸向胸口的位置。在那儿,有个无人知道的秘密,她保存了十年,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参透,却不料今日真真切切的看见了。
“是他……”黑衣人与十年前的某个身影重合,回忆似潮水将她淹没。
有人抱着水桶赶来,将靠近她的火焰熄灭,见她一脸呆傻,抱住摇了摇:“火把你脑子烧傻了?”
“你怎么来了?”沐青黛不想这时候见到合勒。
“我带你逃啊,布固日德疯了,他想杀我。我想他不会饶过你,跟我逃吧!去都城,我保你一世无忧。”
沐青黛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没想她利用的人会真心对待自己。合勒脸上都是灰,衣裳上破了几个洞,有血迹有泥土,就这样还惦记自己,说不感动是假,这么多年了,总算有个人是在乎她的。
“我走不动,你扶着我。”
“怎么这么多事!”合勒嘴上抱怨,手拉了她一把,搀扶着与亲兵汇合。
洪城,布固日德府外。杜仲一行人已经将城攻下,不久前小公子的人马使了招声东击西,将守卫尽数调到东面去,他们从西面进发,不一会儿就打到布固日德府外。
南边的船横渡了两艘,剩下的半柱香内就能到。洪城已是囊中之物,他唯一担心的是布固日德逃走,这人狡猾记仇,这次若是让他逃了,后患无穷。
府内两批人脉打的不可开交,熊熊火光将黑夜照个透亮。他抬了抬手,示意大伙冲进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从府内升起,炸开的烟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这不是他给的信号弹,府里居然还有一批人。杜仲眯起眼,下令的手迟迟不肯落下。藏得实在太好了,若不是这枚信号弹,他不会察觉。抓住别人故意露出的马脚,这滋味让他想起万仞山庄突然现身的月贝令。
他扭头看向城外小树林,那里扎了几个帐篷,其中一个就是小公子的。
“大家小心,里头情况复杂。相月你带人去救被困江湖人士,其余的人和我一起杀了布固日德。”杜仲忧心忡忡,时机不待给他思考的机会不多,摆手按原计划进行。
人手分为两拨,黑夜的掩护下潜入府内。
城外,沐青黛与合勒已经骑马走在去往都城的大道上。服了药又吹了冷风,手脚的酸软好了不少。她头阖在合勒的肩上,不时回头看看火光中的洪城。
“火烧到哪儿了?”她一直在追傅疏竹,疏忽了府内的情况,不知火究竟烧到什么程度。“地窖会烧着么?”
“火长眼睛不成?”合勒一晚上经历太多,说话不客气。“那都烧着了,管你地窖不地窖的。”
“都烧起来了。”沐青黛呢喃道:“守卫会放了地窖里的人么?“
她说出来,为自己的愚蠢发笑。都这个时候了,保命来不及,哪顾忌的上别人的命。何况云苓的命在他们的眼中算命么?洪城是保不住了,云梦谷的人也好,江湖人士也罢没有意义了。
他们就是火焰里的灰,谁会在乎小小的黑点呢?
马蹄声在耳边呼啸,她的心也随着马蹄声而跳动。合勒是贵族,他对自己上心,到了都城就是他的地盘。或许她能顺势再往上爬一爬,听说夷人也有女子为官的,没准她能混个一官半职。
云梦掌门是没指望了,展开在她眼前的未来似乎没那么糟糕,她大可放弃这小小的掌门,做她的贵族夫人。哎,又想到了云梦谷,沐青黛胸口发闷,不舍的回头看了又看。
火燃得更厉害了,看样子不将整个府邸烧成灰是不会停下了,地窖能保存下来么?侥幸没烧着,上头的屋子没了压住出口,她还是会死的。
奴仆知道地窖入口,她安慰自己。只要有人问问,就会找到地窖的位置,会有人救她的。
但万一没有呢?倚月楼的人与云梦谷素来不和,若是打听到地窖关得是云苓,假装不知道怎么办?
越想越急,越急越气闷。合勒发现怀中女子喘不上气,低头问怎么了。
“我要回去,师父在地窖里我要救她出来。”下了很大的决心,沐青黛从他怀里出来,勒住缰绳调转方向。
“你疯了?他们发现会将你杀了的。”合勒觉得不可思议,火真将她脑子烧坏了。“你师父不见得有多喜欢你,你投靠了我,说不准她先将你杀掉。”
沐青黛与云苓不和人尽皆知,合勒不想这时候了她居然想着回去救人。
“我看见有汉人入城了,他们会救人。咱们快走,这时间耽误不得!”布固日德铁了心让他死,身后有轻骑追赶,沐青黛是清楚的。
女子摇摇头:“我不放心,她是我师父,一天是一辈子是,不管认不认我都是。合勒大人谢谢你带我走,如果有缘分,咱们都城见。”
说罢,马儿朝洪城奔去。那团炽热的火焰,渐渐将她包裹,而如火般热烈,又似火般毒辣的女子,消失不见。她匆匆的来,匆匆的离去,直到合勒生命最后一刻也记得,曾经有这样位女子来到他的世界。
世有痴情最难诉,浅言两句怎能清。
第七十四章
74
大火急速蔓延,府里四处的窜逃的奴仆。李相月长剑劈开上的铁锁,将里头被烟熏的奄奄一息的云梦谷弟子救出来。
“师父在哪儿?”她问其中一个尚没有昏迷的弟子。
“地窖,布固日德屋子旁边的地窖。”
李相月心里焦急,面上维持镇定,指挥众人将厢房内的弟子一一救出,自己朝火海深处跑去。
合勒亲兵火攻时特意对准布固日德的屋子抛了几个火球,听说他有不少财富就藏在床榻之下,每晚似宝贝样拿出来数数,方能安心睡着。
有多少财宝李相月并不关心,只是火势在这陡然增大,房梁也窜起明火。多年前的大火仍留着残影,滚烫的温度勾出心里的畏惧。
手心冒汗,背脊刺骨的寒气。站在大火前,竟然给了她仿佛身处寒冬的错觉。
舌头打颤,好几次被牙齿咬住,李相月告诉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去。越是如此,记忆就越牢牢的盘旋,脑子像与她作对,一遍又一遍的播放惨烈的一幕。
于是她提剑在手背划了一道,疼痛感短暂的占据思绪,她发现火舌旁的小屋子有个朝上开的铁门,应当是地窖没错。
一路小跑,她丢下剑,伸手去拉铁门。果不其然被烫了个正着,手掌急速冒出几颗红色水泡。此时却是顾不得这么多,简单的用袖子包裹手心,拉住铁门上的环,一股脑用劲,吱嘎铁门松动。
手上再次传来疼痛,不过不是烫伤,而是剑。细长的剑缠住她的手腕,被人拉扯,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在高温下变得如岩浆般滚烫,滴落铁门上滋滋冒烟。
“师父在下面你让开!”李相月太熟悉这柄细剑,转头对来人吼道:“你怨我恨我,甚至想杀了我都行。先救师父,当我求你了。”
沐青黛冷眼:“师父我会救,你必须先死!这么多年我就恨,当时为什么没一剑刺死你,让你活到现在。”
两人的矛盾,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李相月觉着委屈,在这段故事中她是莫名承受的一方,无由来的接受沐青黛的怒火。反之沐青黛也觉得憋屈,她是师姐却让人捷足先登。或许这些早化不开的纠葛注定要有一战,李相月狠下心,三次机会已过她不会留情。
随手拾起石子,向沐青黛举剑的手腕打去。下一招脚已将长剑踢至半空,左手顺势握住刺向她的胸口。
身侧右转,脚垫着躲过。沐青黛咬牙抽开缠绕手腕的细剑,从荷包里洒出白色粉末。火焰又燃起来了,剑意左右开弓,似蛇爬上李相月的手臂,衣服已经烧了起来,她志得意满,今日她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