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闺女姓不姓杜说不准,你闺女恐怕要改姓了吧。”
四目相对,两看两相厌。
“哼!”
“哼!”
气氛跌倒谷底,隐约有大战一场的趋势。正动气呢,运功碰到伤处,龇牙咧嘴倒也平静下来。
傅天佑从怀中掏出一物倒扣在桌上说道:“今日找你来不是拌嘴打架的,真不服气等咱们伤好了再战一场!”
莹白如玉的月魂令躺在桌上,扣下时发出嗡嗡声。
“月魂令怎么会落到南陵殿手上,难不成在杜护法的带领下,这东西人手一枚了?”
自然不是,制成月魂令的材料深藏海底数百米。唯有的几片也是趁着地震时,涌上的碎片,精心打磨后做成的令牌。
杜仲下床仔细观察,确实是月魂令不假。
“你不觉得好奇么?我为什么知道风义投敌卖国?”他坐在傅天佑对面,一口饮下微凉的药汤,心中仍想着这要是相月一口口喂下的该有多香甜。“有人两月前报信与我,将风义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傅天佑脸色微变,手指攒成一团说道:“这……是夷人内部出了乱子?”
杜仲摇头,手撑着桌子揉揉眉心:“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派人去查过消息的来源,可送信的就是普通农夫。再往下查去,都是寻常百姓,一层层彼此毫无联系,纯粹拿钱办事,追到最上头传消息之人已被灭口。”
“风义之名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敢污蔑他岂不是自掘坟墓?故我留了一手,没想到真派上用场。”杜仲拾起月魂令,眉心皱起说道:“这枚月魂令,却让人捉摸不透。出来的时间太蹊跷,按照林家小子说法是用来泼污水的,但楼中无人遗失月魂令,这枚又切切实实是真的,你说可疑不可疑?”
傅天佑被他一通说辞绕的有些摸不清头脑,怒道:“你就说说你的结论,别整这些叽叽歪歪!”
杜仲盯着他无语的扭头,选择看着月魂令。
“有两种可能,其一月魂令与此事无关,一起都是巧合,我所做不过是帮人清了障碍,算是相互利用不亏。”
“至于第二,那人在算计风义的时候,也被风义摆了道,抓住了那人的把柄,令他不得不除了风义。而那把柄就是月魂令,他是倚月楼中人,将咱们都算了进去,帮着杀人灭口了。”杜仲双眸似冰,手上动作变得狠厉。“如果是这般,咱们就是大亏,倚月楼出了叛徒,他没了顾忌便能藏得更深。”
倚月楼中有人通夷!傅天佑大骇,低声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了?”
杜仲微微一笑,摸了摸月魂令,挑着眼望向隔壁翠竹疏影处。
第五十三章
53
隔壁竹林有些来头,小皇帝在的时候有日做梦,梦中两女子泪水涟涟,一口一个吾皇,同舟于江上。
梦醒后,小皇帝尤在旖旎梦境不可自拔,不顾襄王反对派人四处寻找江上女子。自然又是劳命伤财之事,民间怨声载道,国库中的钱财抗夷尚且不够,哪能这么挥霍?
襄王眼见百姓愈发不满,好言劝过几次小皇帝。可这孩子是先帝的独苗,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娃娃,拉下脸一口一个皇家威严,倒将襄王的话全盘堵了回来。
后来还是杜仲想了一计,说那梦中两娇娥并非寻常女子,而是娥皇女英。想必是上天感怀小皇帝丰功伟业,给了他点化一番。将他比作了黄帝,又配有娥皇女英相伴,只待夷人尽除,小皇帝有功德加身,美人自会前来。
这番话说的极妙,小皇帝爱面子又好大喜功,面上不说什么,却也下了命令不再寻找。许是接受了杜仲的说辞,接连好几日梦见二女,说法与杜仲相似,只需静静等待便是。
日子平静了会儿,他又开始折腾,说是想念美人日夜难眠,派人从洞庭湖畔的君山岛上移来湘妃竹,栽在万刃山庄。此竹因有泪斑而得名,换了个地儿种,不消半月泪斑奇迹消失,小皇帝觉是美人与自己置气,倒也不怎么来竹园,吩咐人好生照看,自个儿却是不住这儿。
因为曾是小皇帝心爱之地,虽是荒废也无人敢住,直到倚月楼来了贵客,小皇帝去避暑,襄王这才清了出来。
之所以将前应后果说的这般清楚,实在是竹园住的人太过特殊。
“杜仲!”傅天佑拍桌而起,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道:“挖苦也得看场合,我是在和你说正事,不要什么脏水都往疏竹身上泼,真瞧不起我现在就来打一架!”
杜仲翻个白眼,长叹一口气,目光放在竹林顶端。湘妃竹已与普通竹子没有二样,有下人细心照顾,长得郁郁葱葱,挡住山顶的风,又有清新翠叶香气,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他伸手提起茶壶倒了杯水放在傅天佑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天佑将信将疑的端杯饮了口,语气稍作缓和说道:“疏竹自小没了母亲,楼主夫人对她多有骄纵,性子养的不驯了些。可她是我的女儿,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万万做不出这档子事来!杜仲你要是再怀疑她,别怪我不念多年感情!”
“傅堂主,你且消气,我怀疑的不是令爱。”杜仲能理解他爱女心切,这股子恨不得将全世界给她的冲动,为她抵挡所有伤害的决心,他在得知慎儿是他女儿时从内心油然而生,大概这便是所谓的天性。“竹园住的不止令爱一人,不是么?”
说完,傅天佑又老大不开心了,翘起二郎脚将茶杯狠的磕在桌上说道:“你小子,还想当楼主呢?这么看不惯小公子?他都被你废了武功,半身不遂的,看在楼主的面子上留他下半辈子当个富贵闲人呗。”
相较之前,在小公子这事上,傅天佑的态度缓和不少。十年后的杜仲少了些意气风发,岁月的沉淀磨平了锐气,万仞山庄之事让傅天佑第一次觉得,或许杜仲当这个楼主也不错。
但小公子毕竟是小公子,他是楼主的独子。哪怕他武功尽费如今靠轮椅度日,仍有不少长老支持,这人还真不是杜仲能动得了的。
杜仲又是无语的叹气,他就不明白了傅天佑身体因为走火入魔而退化,脑子也因此缩小了么?
憋了口气忍着不说些会另两人不愉快的话,手紧紧握着搁在胸前说道:“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他是楼主唯一的血脉,若他安分我自当护他一世周全。但此人心术不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来万仞山庄的时间太巧,与其说是云游见识世面,不如说是监视,这么周密的计划,任何一环错了,满盘皆输,他可赌不起。”
静谧的空气在彼此间流转,傅天佑默默的喝完一整壶茶,手一会儿做成探爪模样,一会松懈的放在桌面。
“你想我做什么?”他选择相信杜仲,目光炯炯。
无论杜仲有何私心,起码他的心向着倚月楼,对夷人也是恨之入骨。有这份心,傅天佑愿意赌一把。
“好兄弟,”杜仲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今日最坦诚舒心的笑容。“你也知年少时我做了不少憾事,与楼中前辈多有不合,近些年我回楼中,他们总是防备,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小公子。十年里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更是无从调查。”
十年前他的举措究竟令多少人不满,已不得而知,但倚月楼内部架空却是事实,如今他就是个做事的一把刀,核心很难接近。
“希望傅兄能回楼中一趟,帮我查一查小公子,若是无事当是最佳,倘若他真有……咱们也得给楼主一个交代不是?”
傅天佑点头,神色复杂的望向竹园。
心中不安渐渐升起,眉头拧成川字,万一小公子真和夷人有瓜葛,傅疏竹会全然不知么?
此刻两人口中的主角小公子,正在园中闭目养神。两手交叠累在腹部,手下放了个银球炭炉,上好的熏香裹在木炭中,随着攀升的温度缓缓释放。
傅疏竹扬起长鞭,卷起翠竹稍稍使力,整根竹子连根拔起从中间断成两截。
“竹为高雅之物,又契合你名字,疏竹理应珍惜才是。”小公子睁开眼,双目素淡眉毛略浅,本是寡淡凄苦的长相,在他脸上却有出尘独立的傲然感。温柔而笑,似春光和煦,真真配的上公子二字。
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素色帕子,看着就是简单的巴掌大小,但隐约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可见绝非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