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乱间两手乱抓,忽然摸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当成救命稻草攀住了不放,那手指尖微凉,掌心却突然发烫,反手将我牢牢的牵住,任凭四周一片颠倒混乱,只是不松开。
直到我们纷纷跌落在地,我才发现自己身下有一块脸色铁青的肉垫……
我忙从星沉身上滚下来,顺手摸了摸他落地时被我脑袋结结实实砸了一下的胸口,“师兄,方才那一下太夯实,没砸出个洞来吧……”
星沉脸色由青转红,忙抓住我在他胸口逡巡的爪子,颇有些窘迫的说:“别胡闹,一边去……”
说着把我往远处推了推,却发现我和他另一只手十指紧紧相扣,攥得都有些麻了。
他又忙着甩开我另一只手,好似我手上长了蝎子针,刺疼了他似的……
我甩着被他攥麻的手,起身四下张望,却见周围尽是荒草萋萋,举目望不到尽头,原来我们被抛到了一处荒野上。
大家正一脸迷茫,不知该往哪里走时,眼前忽然卷起一阵狂风,一座绣花牌楼从天而降,轰隆一声砸落在我们面前。
头顶突然彩绸飘舞,花瓣粉粉,喇叭唢呐,鼓乐喧天,绣楼上现出一排穿红着绿的小妖娥,一个个生得眉眼精巧,粉面含春,看着楼前的我们,掩面窃窃笑着。
四周也顷刻间变得热闹喧嚣,瞧着像是个人烟辏集的市井庙会,我似乎还闻到了酒肆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
“抛绣球喽……”
一个小小妖娥滴滴的叫道。
人群里一个胆大的师兄与那小妖娥调侃道:“砸中的莫不是要入洞房?”
小妖娥咯咯笑道:“哥哥待会儿莫要躲闪。”
那位师兄贫嘴道:“且先让我看看新娘子美不美。”
四下里一阵嗤嗤的笑声,慢慢师姐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看好你家小殿下啊,那绣球一准只砸他……”
那楼上的小妖娥依旧笑吟吟的,向一侧让开了一步,只听那绣楼内传来哐哐哐的脚步声,震得那楼顶朱瓦噼里啪啦纷纷坠落,栏杆前那排小妖娥也被震得东倒西歪,攀着朱漆扶手才勉强站立不倒。
方才调侃小妖娥的师兄开始一步步后退,脸渐渐白了。
绣楼一阵不堪重负的摇晃过后,一个身宽体高貌似长反了的彪形大汉出现在绣楼上,头顶插着一簇艳桃花,嘴周一圈钢刷般的短髭须,他一个人便占去了绣楼一半的望台,十几个小妖娥只好委委屈屈挤在一处。
我瞧得目瞪口呆,这抛绣球的,竟是个壮汉,可转念一想,又觉情有可原,瞧他生得这副尊荣,不使个强买强卖的法子,确实也不好娶上媳妇。
那壮汉从斜挎的小荷包里掏出个红色的小绣球,那绣球见风就长,顷刻间已有人头那么大,壮汉突然凄惨的嗷嗷叫了起来,我这才发觉那绣球上竟长满了红口白牙,挨到壮汉的手便开始疯狂啃咬,顷刻间已将他一双手啃去一半。
大汉轰隆隆喊道:“一人喂绣球,其余人通过。”
我骇然,谁肯把自己当午饭孝敬给这绣球。
大汉抡起白骨森森的手,将绣球抛至空中,那绣球却不急着坠落,而是在我们头顶盘旋着飞了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有人想到破解的法子,绣楼上的小妖娥突然嘻嘻哈哈的开始向我们抛花瓣助兴,脚下地面也开始摇晃起来,忽然一声巨响,地面轰然裂开,现出十几个只够一人容身的木桩,那木桩桩下却是密密麻麻闪着银光的尖刃,几个流波弟子被利刃穿破身体,死相惨烈,我虽知是幻像,知道他们已经被淘汰出阵,此刻必然是毫发无伤的,但还是不由得心惊肉跳,因为慢慢师姐说,那些在阵中亲历的惨和疼是真的,永生难忘。
“都下去吧……”
一个小妖娥幸灾乐祸的喊道。
顷刻间狂风骤起,将我们朝那坑里刮去,二十多个人却只有十几根木桩可以落脚,踩不到木桩的只能坠落在坑底的利刃上,捅一身血窟窿,我此刻已是悔青了肠子,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冒失失跑来破阵,一刀穿透胸口的滋味,我真的不想尝啊。
可我已被风卷着扑向坑里,只好挣扎着去抢木桩子,两个倒霉的师兄被刮得太远,够不着木桩,直接扑到了坑底的刀刃上,登时鲜血迸溅,被抛出了迷阵,只剩死前的幻影还挂在染血的利刃上。
我顾不得多看,扑向离我最近的木桩,却被一个师兄又撞飞了出去,慌乱间看到星沉向我这边纵身一跃,我连忙向他伸出胳膊,被他一把拽进了怀里,又被他带着旋风般找了个木桩落脚。、
慢慢师姐在不远处,和一个师姐共用了一根木桩,一个站在木桩上,一个堪堪悬空抱着木桩。
好在除了最开始跌下去的那两个师兄,剩下的人都暂时有惊无险。
然而须臾间,绣楼上小妖娥洒下来的花瓣摇身一变成了刀子,朝坑里的人劈头盖脸的刺来。
游戏而已,为何这般逼人太甚……
大家纷纷拔剑格挡,铺天盖地的刀雨本已让人无暇他顾,脚底的木桩却开始一个一个,不紧不慢的倒了下去。
几个无处立足的情急之下只有一个保命的念头,一边挥剑挡开四周锋利的飞刀,一边朝最近的木桩纵身跳去,瞬间和桩上站着的同门刀剑相向。
不一时,坑里便已乱做一团。
星沉这厮平日里连一个挑衅的眼神都不忍,此刻被人挥剑劈砍,自然毫不手软的砍将回去,带着我这个大拖累,照样打的游刃有余。
盘旋在天上的绣球这才慢悠悠的飘了下来,在刀林剑雨中走走停停,时不时悬在人们面前,好整以暇的等着人来喂,一个怒极了的师兄一剑朝那绣球砍去,随即身形一晃,已是坑底利刃上的一具尸体的幻影,这绣球原来砍不得。
不知哪个师兄情急之下踢了那绣球一脚,那绣球无数张嘴骂骂咧咧朝另一个同门身上砸去,又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刀光剑影血泊四溅中,众人欲哭无泪的玩起了击鼓传花。
绣楼上又响起轰隆隆的大嗓门:“一人献祭,众人得救,你们这般窝里斗,到最后一个人都出不去。”
我瞧着星沉毫不拖泥带水的挥剑,突然背上蹿起一层凉意,照这个打法,最后岂不只剩下我和他,他若要继续破阵,被吃的那个人必然是我啊。
木桩又倒了几个,我在一片纷乱中寻找慢慢师姐的身影,她全身已被鲜血染透,正左支右拙的胡乱挥着剑,突然斜下里一道冷剑刺来,慢慢师姐肋上又中了一剑,被人一肩撞下了木桩,朝坑底的刀丛摔去。
就在这时,击鼓传花的绣球七嘴八舌飙着脏话,朝我飞旋而来……
我伸手把绣球接在了怀里……
反正迟早是要被吃掉,还不如多卖几个人情,而且……我确实看不得慢慢师姐被捅几个窟窿。
我只觉手掌一阵钻骨的疼,原来血肉被一口一口啃掉,是这种疼啊……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刀光剑影不见了,纷纷倒下的木桩不见了,杀红了眼的师兄师姐们身上血染似红莲一簇簇绽放……
“你……”
我听到星沉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么好的机会,不狠狠在他心里印上一记感动,更待何时。
我婉转蛾眉,做摇摇欲坠状,气若游丝的说道:“师兄……我说过……要助你拔得头筹……”
看你日后怎么开口要我粉身碎骨还丹。
“你……”
我观他表情,见不到他感动,却见他额上青筋直蹦,似是快要被我气死了。
他竟一把将我手里的绣球拿了去……
那绣球却飙了几个脏字,又挣扎着飞回我手中。
慢慢师姐满脸是泪的扑倒我身上,哽咽着说:“娉娉,你为了我,竟然甘愿去死……”
我朝她讪讪的笑了笑,回头再聊,回头再聊……
绣楼上一阵抚掌大小:“哈哈哈哈哈,你们一群九尺男儿,却不似个女子有担当……”
咳咳,无路可走,顺势而为,仅此而已,可我既做了英雄,自然不肯戳破这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星沉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气红了眼,扶着我肩膀的手几乎要陷进我的肉里,我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此刻怕是已经白骨森森了吧,不知能不能请楼上的看守行个方便,给我寻个僻静处,毕竟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啃光,着实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