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一百年后,以无灵根之身,证得无量大智慧,跻身仙尊之列,不知其中历经过什么样的千难万苦,亦不知其中经历过什么样的没齿难忘……
“一百年后,流波山重开仙门,据说当年重建流波在九重天掀起了惊涛骇浪,除了百年前在流波修行过的弟子,诸仙几乎没有赞成的。那时叔父已逝,我父皇继任了紫微宫帝尊之位,他态度鲜明的支持流波重建,与我母后为此生了好大一场嫌隙,也不知他们费了多少周折,最后终于力排众议重建流波。诸仙虽然最后在此事上不得不退步,但他们要求绝不能再提师祖的名字,并将他在流波的一切过往彻底抹去,甚至将师祖的名字施了禁言咒,没人可以叫得出来。故而新一代的流波弟子几乎都不知道这段过往,除非自己的长辈告知过他们,但九天诸仙对师祖讳莫如深,没有几个肯向后背讲起的,如今大多数流波弟子并不知道,昆仑磐石下压着的那个大魔,其实是自己的师祖……”
我听得愈发感慨,想不到师门里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过往……
星沉继续说道:“后来的流波山既收九天诸帝后代,也收无根无基的散游小仙,师父虽温和慈蔼,治学却严谨肃然,重修后的流波与百年前的门风大为不同,却有一事传承下来……”
“何事?”
我急不可待的问。
“师祖胡乱定下来的弟子排字……”
星沉嘴角僵了僵:“逍遥自在浪……”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如捣蒜,直到此时,才了然这与师父气质极不和谐的五个字,是如何来的了……
“那师祖呢?他那么厉害,你父王是如何将他擒获的?”
星沉伸手转了转我送他的那瓶枇杷膏,淡淡道:“不费吹灰之力,师祖和师父说了几句话,便跟着父王走了……”
“就这么简单?”
我喃喃问。
“嗯,就这么简单……”
星沉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于他而言,简单,可于九重天上诸仙家而言,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疑惑的朝他侧了侧脑袋,收回与我对视的目光,转头望向别处……
“他论罪当诛,最后却只是被压在了昆仑磐石下,当日诛灭巫山一脉时,他祭出了一件神器,据传这样逆天的凶煞之器,他一共有四件,恐怕……只要另外三件凶器不面世,他便是想死,也死不了……”
星沉说完最后一句话,悠悠闭了口。
第29章 天青
昨晚在海棠树下听星沉说了那么多前人旧事,我心绪难平,一晚上都睡不安稳,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一场雨来,乍起的秋风吹来一阵阵冷雨,轻轻扣响着窗棂。
我将床帐挂上玲珑玉帘钩,借着微微透晓的天色,看着窗外风姿花转,疏影婆娑,思忖着明日该是落红满地,还是群芳争艳,不知是有残花要扫,还是繁花要除,总之定是要被星沉使唤来使唤去的。
天色明亮起来时,雨也停了,小石榴仍在我枕畔打着呼噜,我起来洗漱过后,推门而出,迎面看到淡青微蓝的雨后天空,旷亮得沁人肺腑,清风携着润湿清香的空气,将我昨日心中郁结下来的淡淡伤感一吹而散。
晨起早读是星沉给我定下来的规矩,就算他不亲自督促,也有如梦来督促,我便揣了几本书,来到院外山崖前一刻大树下,袖袍一挥,给自己铺了青席小案,坐下来对着万里晴空,苍翠幽谷,翻开书卷看了起来。
看了两页书,我决定把奋发图强的雄心大志暂且放一放,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消磨在书卷上。
于是我回房拿了楚遥仙君送我的颜料,又拿了几只画笔和厚厚一叠宣纸,依旧跑回山崖上。
这雨后天色令我心中稀罕的紧,我决定将它画下来,改日去楚遥仙君处讨些夸赞。
谁知我捣鼓了半日瓶瓶罐罐,却总也调不出称心的颜色,身边用废了的宣纸越积越高,我却依旧画不出眼前天空令人心驰神往的颜色。
我正画得焦头烂额,忽觉头上树枝动了动,扑簌簌落了一阵梢头残雨,将我画了一半的宣纸淋得惨不忍睹。
我抬头望去,却见星沉那厮正斜靠枝丫而坐,曲着一条长腿,玉色衣袂流水般铺落枝头,颇有几分落拓不羁之态。
我被他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师兄,怎么我在哪里,你便也在哪里?”
星沉垂下眼皮扫了我一眼,提醒道:“我先来的……”
我不禁暗暗腹诽,这厮真身难不成是鸟类,拣尽寒枝的歇,一处都不放过啊……
难得抓住他的不是,我怎能放过讹他一讹的机会,我拾起被雨珠淋湿的画纸朝他晃了晃,“师兄,我好不容易画出一副顺眼的,被你弄坏了,可怎生是好?”
这厮漂亮的唇角似是微微抽了抽,瞧着我手中的画,慢慢说道:“我瞧着倒比你之前画的那几幅顺眼些……”
我瞅了一眼,愤然心想:“谁说不是……”
我将画丢在一旁,取出一副新纸,一边偷偷瞪他,一边捣鼓瓶子里的的颜色。
星辰那厮悠然坐在梢头,微眯起眼睛眺望烟青色干净无边的天际,舒朗眉目也似雨后晴空般干净明澈,他看着看着,忽然伸手,似是虚空抓了点什么。
这厮好似变戏法一般,手上出现一抹淡淡的烟青色,似晴似雨,似梦似幻,在他掌心氤氲缭绕,我在树下看得眼睛发直……
他将这团颜色在掌心把玩片刻,而后轻轻一扬手,那抹天青色便温柔飞向我,一丝丝飘落在我面前洁白的宣纸上……
头顶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不谢……”
我小心翼翼捏起宣纸两个角,举到面前细细观看,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我笑逐颜开,抬头朝他喊道:“师兄,慢慢师姐说的对,你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啊,尤物……”
头顶传来一阵猛烈的呛咳,树叶簌簌摇晃,眼看又要甩下梢头的雨珠,我忙用袖子护住了我的画……
当天下午,恰逢楚遥仙君带着我们一群小仙去暮晚峰上画红叶,我便将星沉帮我做的雨后天青图拿给楚遥仙君看。
楚遥仙君一看便爱不释手,抱着那画就不还我了,指天指地的立誓,只是将这幅画借几日用用,过两日不但原物奉回,还会再送给一只小精怪与小石榴作伴。
我想着小石榴平日里只忙着捣鼓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礼物,的确需要一个玩伴,便将画借给了楚遥仙君。
他倒是个说话算数的,没两日便拎着一个小包袱来还画,见到我时擦着额上的冷汗,犹自惊魂未定。
“星沉这小子,心肠未免也太歹毒了些,做出这样倾国倾城的结界,让我如何下得了手……”
我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好心提醒一句:“阿遥,结界都是假的,你打它,它也不会疼的。”
楚遥仙君揉了揉心肝,“色本是空,本是假,我又岂能不知。”
我哑然,这位兄台连花痴之症都犯得如此心如明镜。
“明知是假的,你为何还是舍不得动手?”
楚遥仙君朝墙外犹自嘤嘤骂着他的百花仙子挥了挥手,爱怜的朝她笑笑,然后转过脸,焦头烂额的对我说道:“因为我不信啊……”
我无语,半晌之后还是无语……
“色即是空,呵呵,没瞧上眼的吧……”
我:“……”
不知楚遥仙君在流波求学时,佛法一门是怎样通过的……
他将画与小包袱递给我,一边对我依依不舍,一边心疼百花仙子为他动肝火,两步一回头,三步挨一记百花仙子响亮的大耳光,愁肠百转抱头鼠窜的撒丫子狂奔而去。
我打开小包袱,看到一只温润如玉的瓶子,通体是我那宝贝画作上的雨后天青色……
小石榴前两日已听说会有个玩伴来陪她,每日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楚遥仙官刚走,她便颤着小肚皮一路飞奔过来,跳着脚迫不及待要见她的小玩伴。
我将小石榴抱上石桌,轻轻拍了拍天青色的小瓶子。
那瓶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
小石榴立刻挤上前来,抓住小瓶子的手,摇晃着笑道:“可算盼到你了,我叫小石榴,你可有名字了?”
那小瓶子柳眉微簇,含烟似水,羞涩的摇了摇头。
我凑上来说:“叫天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