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晗没有跟黎洵提起她去找母亲了解情况的事情，是因为：有谁愿意将自己的悲伤，轻易展示给人看呢？尽管他目前，是和她并肩作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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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洵见到老头，是在他家的院子里。
栽满乔木，杉树的庭院，靠近房门的位置，设有榻榻米坐台，大面积的落地窗通风采光极好，透过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里，非常整齐，摆设的东西倒不多，看得出是一个人生活。
老头见院子里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本能顿足，微微眯眼，那张脸，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黎洵的样貌变化不太大，他预测老头应该能想起他来。
老头的神色，从一开始的略显茫然，转变成微微诧异，还带着些恐惧。
黎洵没有错过老头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他心里自有一个预判，此番，他反而像是来证实一些事情的……
“您……”老头似是从前在黎氏工作的时候，形成了习惯，对于黎氏的每一个成员，都表现得很是尊重。
“真是好久不见了。”黎洵微微起身，毕竟他比对方要小很多，基本的礼仪，还是懂得的。
“真是怠慢了，我去倒茶。”老头看到黎氏男人们象征性的高挺鼻梁，成熟中透着清冷，不禁捏了捏手指。
黎洵微微点头，注视着老头向着屋内走去。
他的脊背，还是和从前一样，挺得很直。
在黎洵印象里，老头很得祖母的信赖。他在黎洵祖父去世前，是祖父和祖母共同的司机，祖父去世后，便成了祖母的专人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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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老头有些紧张，黎洵则表现得淡定得多，端起老头给他拿来的茶水，微微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您离开黎家，也有七八年了吧？”黎洵先开了口。
老头微微抬眸，看向对方。
黎洵的眼神，带着不容对方退却的逼近。
“八年了。”
黎洵在心理算了一下，距离慕晗父亲去世，正好整整八年了。
“还记得慕玄吗？”黎洵开门见山。
时隔多年以后，老头再听到这个名字，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慕晗才来过没多久，可面上还是表现出了难掩的紧张。
黎洵认真地看着对方的脸。
老头点了点头，“他人很好，当年，总是会给我们带一些小饼干之类的东西。”
“听说他是死于酒驾。”黎洵的这句，是陈述的语气，并不是在问对方。
“对，我接到消息，赶往事发地，人已经没了......”老头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是祖母让您去的吗？”黎洵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老头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
黎洵觉察出刚才对方摇头的时候，中间明显有一个迟疑的过渡。
“您的孙子，过得也还好吗？”黎洵突然问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却让老头的慌乱，显露无疑。
黎洵微微勾唇，他知道：循序渐进，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要想让一个人说实话，只能直戳他的软肋。
他向来不会替旁人考虑什么所谓的心理感受，只想得到答案。况且，慕玄之死，和老头脱不了干系，他也不算值得留情的人。
老头缓缓低下了头，许久，没有说话。
黎洵表现出极大的耐心，没有催促，其实，这也是他的一种心理战术：他要对方在沉默中，心理防线溃败！
老头的肩膀微微抖动，似是在啜泣。
“您不用担心，他现在过得很好。”黎洵不会在没做好充分谈判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来日本。他查过，多年前，祖母资助过一个男孩，进了美国的一所条件很好的学校，那个孩子，正是老头的孙子。
老头一直未婚，可其实是有后代存于世的。那是他年轻时候一时冲动造成的结果，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视若青女士为恩人。
老头默认了孙子的存在，可他还是没有说出事实的打算。
“这世界上，有很多意外，其实是人为策划的，这一点，您应该清楚吧？”黎洵甩出了杀手锏。
老头还是没说话。
黎洵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抬眸，目光锐利，可语气却透着微微的慵懒，“那孩子，现在是住在派克大街吧？”
老头听到这句，猛然抬头，看向黎洵的眼睛，身体不禁微微颤栗。他觉察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比他的祖父，还要狠辣！
黎洵确实威胁了对方，他赌老头不可能不在意孙子的安危。
第6章 他拒绝了其他玫瑰
老头跟黎洵透露了一个细节，事发后，若青女士和一个光头男人见过面，那个男人好像开了一家叫做“光华”的小型公司，当时的若青女士，好像很气愤的样子。
黎洵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又去看了一个老朋友，在他那里待了几天，才准备回国了。
临走之前，和老头说了一句“建议你还是换一个住的地方吧，我能找到你，他们也能。”
老头怔怔地看着黎洵，半晌，仰面看了看天，“我是有罪之人，能活到今日，也算老天待我不薄了，我只有一个请求。”
“您说。”黎洵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于老头要提出的条件，大概能猜到。
“只求能保阿成平安。”老头说的，是他的孙子。
“这是自然。”黎洵向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微微侧头，“只要你不透露这两天都和谁见了面，奶奶仍然是信任你的。”
老头站起身，看向对方，“这个，我自然知道。”他很清楚，倘若他透露了自己和黎洵还有慕晗见过面，必然会引起若青女士的怀疑，知道又有人开始调查当年的事情了。以黎洵的性格，必然会透露给若青女士更多的“信息”，会说他说了当年事情的详细过程，那时候，他将百口莫辩……毕竟实际上他只提供了一个线索而已。
可这条线索，对于黎洵来说，足够了。他能够通过自己的方法，挖出这个叫“光华”的公司的全部秘密。
坐在回国的飞机上，黎洵仔细分析：这个公司，可以说名不见经传，他怎么就能入了若青女士的眼了呢？一般情况下，和黎氏集团打交道的，都是大型企业，和一个小公司，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合作呢？他还注意到老头描述的一个细节—当时，若青女士很气愤！她为什么要气愤？倘若慕玄之死，真的和她有关，事成了，她本应该高兴才对……
黎洵微微揉了揉眉心，他目前能做的，只有调查清楚光头男人和祖母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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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晗这几天忙于学徒的培训，每天把自己泡在烘焙坊里，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黎洵的消息，可好像又不太敢主动去问，她担心听到的消息，让她好不容易觉得有了些倚靠的心，再次落空……前几天，她去了英国，也见到了母亲，关于当年的事情，母亲似乎并不想提起，甚至跟慕晗发了脾气，可慕晗毕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她从母亲的目光里，分明看出了哀伤和歉疚，因为什么而歉疚呢？慕晗不得而知，母亲也没有告诉她。
这天傍晚，她送走最后一位学徒，也做好了第二天烘焙的准备工作，倚靠在工作台前，微微转动脖子，一阵酸疼。
她的烘焙坊面积不算大，只负责预订客户的糕点服务，因为黎氏集团的加持，她面对的客户，多是家境优渥的太太小姐们，她其实不太愿意和她们之中的一些人打交道，从她们嘴里听到的，无非是一些有意无意的炫耀，还有就是对于别人的恶意揣测，似乎她们的世界，是一个高贵不可攀的圈子，有着进入那里的严格法则，对于意外闯入其中的素人，她们有一种打心眼里的排斥。当然，这些客户里也不乏修养学识皆优的，她们多半是几代人积累出来的名媛，有着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待人谦和，慕晗倒是喜欢和她们多聊几句。
慕晗原本可以拒绝那些她不喜欢的顾客，可她需要从那些女人嘴里，捕捉到她需要的蛛丝马迹，她们的谈话内容中，少不了她们的丈夫儿子，这是慕晗需要的讯息。她需要横向分析，其中不乏和黎氏有业务往来的公司，慕晗能适当地给若青女士提供不一样的处事角度。有好几次，慕晗看似无意识的一句话，却能给若青女士很大的灵感，也有可能影响她接下来考虑问题的角度，这是若青女士欣赏慕晗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