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会第一眼就会讨厌达磊呢,她一直不敢轻易去面对这个问题的真相,她也许讨厌的正是在他身上所投射出的她自己,除了学习成绩一无所有,只剩下可笑的自尊和骄傲——这个不值一提的易碎品,对了,还有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甚至是自负,除了苍白的努力还有什么能够打动自己所心仪的人呢,他明明知道艾北不喜欢他,却还是傻傻的喜欢着,哪怕是拒绝也要坚持。她恨自己,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地讨厌呢,在面对达磊的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像是在照一面镜子,里面也折射出自己的各种剪影,她明知自己和刘肖阳再也回不到过去,却还是做不到释怀。
有时候,她真的很庆幸自己可以有机会努力读书,因为努力的目标有着多么清晰的一个出口,即使路程再如何漫长,至少不会迷失方向,只管奋力的奔跑就好;有时候,她又多么难过她只剩下努力可以去做,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和别人与之相比,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没有权势滔天的父母,如今连自己最在意的人也终于选择了告别,画上了一个艰难的句点。在广袤的世界里,她是微茫的存在,却一直都在拼命的发着光芒,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或许她也曾经照亮过其他人的生活,那也只是昙花一现,好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划过火柴的瞬间就感动了自己,最后还是泯灭于寒冷之中。
如果有一天,她连一直都在负隅顽抗、苦苦挣扎的努力都要放弃了,那么她就只剩下坐以待毙了。那样的话,便是属于她的最可怕的结局了。
她不愿再想下去了,耳朵上传来的疼痛蔓延至了大脑,她感到头疼欲裂。
她开始像发疯了一样的洗碗,就像一个在酒店后厨里正在打工的洗碗小妹,她勤勤恳恳又矜矜业业,只想要拼了命的努力,只想要拼了命的把事情做好。她拿起窗台边的那瓶洗洁精,上面已经覆上了一片薄薄的灰,轻轻的重量提醒着她里面所剩不多,她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件日常琐事,周末的事项又多了一项。她早已习惯不再去在意这些所谓的细节,她费力的寄出了一些在水池里,还用水注满洗洁精的瓶子,她用力的摇晃着,又往水池里倒入了大量的泡沫。
水池里的水龙头也打开着,开到了最大,最大程度上释放着流水,“哗哗”的巨大流水声让她羡慕不已,如果此刻的她是这水龙头多好,仿佛感情也就能跟着一起无所畏惧的释放出来,不再压抑着深埋在心底。
“沁然,你回来了能不能把水开小点?还能不能让人休息了!”房里传来亚舒芳的抱怨声。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是今天她的心情也有些槽糕。
她一下子关了水龙头,顾不上双手沾满了泡沫,一下子冲进了房间里。
亚舒芳正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她用手按着脑袋,看起来很憔悴的模样,有气无力的看着李沁然。
李沁然把手放在裤子上抹了抹,终于腾出一只手来,她覆在她的额头上:“你是不是又发烧了!妈!你快去医院打针!”
“别管我,我睡一觉就好了。”亚舒芳背过身去,将身子埋在被子里更深了。
李沁然看了下她床边的放着一支温度计,心里估算着她烧了有多久了:“爸呢!他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
“你别在这里喊了,去忙你的吧。”
李沁然瞬间都要崩溃了:“妈!你不能这样睡着,你要去看病,要打针吃药的!走,我带你去!”说完,她就去拉被子里的亚舒芳,没想到拉扯了好一会儿,就被她反手挣脱开。
“看什么看!知道现在看病打针要花多少钱吗?”亚舒芳的声调停在“钱”上的时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随即她的态度又缓和了些:“行了,我知道的,明早我去药房买点药,吃了就好了。”
她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如果是以前,或许她会泪流满面的离开房间,再也不说半句打扰的话,可是惟独是今天,不可以。李沁然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与其说是她的房间,确切来说,不如说是家里狭窄的杂物间清理出来了留给她作为一席容身之地。这房间里的一切都遵循了最简单的布置原则,也许在其他稍微养尊处优的人看来,这可以算得上是简陋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小衣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李沁然在抽屉里翻出自己的储存罐,里面都是她平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零用钱,她本来是想用这钱来完成自己的某一个心愿的,如今,她拿起这满满的一罐钱起身跑去了亚舒芳的房里,拍在了她的床边:“没钱看病吗!这些钱够不够!看病够了吗!统统拿走!”
“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和浩然两个人,你知道为了你们两个人好好读个书,每年家里要花多少钱!”
“不要说我和浩然!我是自己考上集英高中的,我可是一分钱都没花你们的!是浩然每年要报各种培训班,不是我!还有,我今年的第一年学费可是全免的!”
“你以为这能省下来多少钱,浩然可是你亲弟弟,钱难道不应该花在他身上吗,还有上次你们学校搞那个什么远足活动,你居然还花了两百多去买一堆零食,连你弟弟都不顾,全带去给你的同学吃了,你说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是,我没什么良心,是谁当初还要我别去上集英高中的,你忘了吗?我可一点都没忘,别人家的家长就是砸锅卖铁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子能上集英高中,你和我爸倒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葩,还劝我别去!我自己考上了为什么不能去!就因为我是个女生吗!我为什么什么都要让给我的亲弟弟,就连读书的权利都没了吗!”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有说不准你去吗,我还不是征求了你的意见的,你现在不就是在集英高中读着书吗?也幸亏你考上了,不然钱花得更多!”
“我难道没有体谅过你们吗!如果不是因为心疼钱,我也不会每天要早起一个多小时去搭公交!就为了省下在学校附近租房的钱!”李沁然早已是双眼模糊一片,她用刚刚腾出的那只手一直擦着泪水,可就是怎么也止不住。
“姐,我作业有两道题不会做!”那边房间传来李浩然的“呼救”声。
“好了好了,你快去看看你弟弟,教教他,别闹了啊。”亚舒芳把那一罐钱放进自己床边的抽屉里,“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看病,行不行!”
李沁然走到李浩然的房门口,停住了半刻,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姐,我有两道题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下笔。”浩然正拿着亚舒芳的手机在玩着小游戏,他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机屏幕,没有抬眼去看她狼狈的脸。
“你有好好动过脑筋吗?”李沁然翻开了作业本,扫了最后的两道压轴题,气得一把扔到桌子上去,“每次都把最难的大题空着,自己净挑些简单的做!”
“姐,你就帮帮我吧,你要理解下我,有研究表明,脑细胞的坏死是不可再生的!”
“不知道你哪里听来的邪说,你为了维护你的脑细胞,倒是大手笔,知道每次放假去上的培训班有多贵吗?”
“多贵?”李浩然终于把手机扔到了床上,还附带着一声叹息,“这关还是没过。”
“你玩游戏就不费脑细胞了是不是!我看你就是懒!”李沁然又拿起他的作业本,“整天就是喜欢狡辩,过来听着我只讲一遍啊,以后你要自己先做一遍再问我。”
李浩然翻翻白眼,随后还是贼兮兮的凑上来。
真是个母夜叉,他心想着,但为了第二天能按时交上作业也还是忍了,毕竟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此时,李沁然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没想太多伸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看,是一条简讯。
谭灯明:你到家了吗?
李沁然:嗯,到了。
“好啊,姐,你今天把手机带去学校了是不是,你还好意思说我!”李浩然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最佳时机。
“我,我那是有特殊情况。”李沁然脑子一卡,突然结结巴巴了。
“我看你整天就是喜欢狡辩,我怎么就从来没有把手机带到学校去过,还说自己有什么特殊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