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同学们一下子像是记起来了什么似的:“对,快去叫他们。”
艾北看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叹了口气,然后跟着大队伍接着上前走去。
“你在想什么?”顾淮西忍不住问她。
艾北发表感言:“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世间有多少人就像是这刺猬,明明是很脆弱的,却硬是假装坚强,其实这刺既让人觉得倔强,又让人挺心疼的。”
“是吗,我看你就像是那只刺猬。”
“我当然不是啦。”艾北回过神来,有些傲娇的口气。在男生看来更像是娇嗔。
“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顾淮西顺手拿起庄稼地旁的一株植物指给她看。
“豆荚吧。”
“不是。那这个呢。”他于是又指指一棵老树上的果子,树叶遮挡着,那果子也溃烂得差点看不清全貌。
“苹果吧。”
“不是。”
“那你说说这些都是什么?”艾北斜着眼睛瞥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顾淮西咧嘴一笑,“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艾北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的冷幽默,径直向前走去,而且越走越快。
那时候的我们都年少,在成人世界里,多半更愿意将青涩、稚嫩这样的字眼赐予给这样的年华岁月。那么,我们到底是否有资格比大多数人走得更快一些,看得更远一些,说出“时光是一条流淌的长河,幸福是水中月、镜中花”这样沧桑的话语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次远足最终还是以疲惫的暴走模式作为了舞台即将散场前的最后一幕背景。除了班头老吴之外,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老师不止他一个,都纷纷坚决的踏上了现代的一系列交通工具迅速逃离这漫长的旅程,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和自己心爱的同学们好好告个别,就消失不见了,有点良心的老师临走前会温馨提示一句,坚持不下来的同学可以打电话给爸妈,让他们来接。
路上的同学们都叫苦不迭,有些男生倒也不拘小节,直接在沿路的医疗点坐下,脱下鞋袜戳起了脚上的水泡。李沁然和谭灯明也在那里嬉闹了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完全掉队了,好在现在的队伍都混乱不堪而且零散,早已分不清谁是哪个班的了,不过这也不打紧,只要硬着头皮跟着大部队向前走就是。
陈艾北的双脚有些麻木,两条腿也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觉,她听到身边有人说,马上就要到前面的河口渡大桥了,艾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到了那里就算是彻底走出了这个村庄,然后就可以打电话求助父母直接回家了,不用再返校了。这样想着,她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等回家后,她要把脚上的这双白球鞋好好洗一洗,然后洗个澡,美美的睡上一觉,任凭天塌下来也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你累不累。”顾淮西拍拍她的肩。
“嗯,有点,对了,帽子还给你。”她停下来想把帽子扣在顾淮西的头上,就像早上他对她所做的那样,可是她这才意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
“小红帽不想要帽子了,想当回原来的小地瓜了。”他打趣道。
“我不矮,是你太高了。”
“是吗?我一米八一。”
“当然了,不过我和你之间也就差一个头和脖子的距离。”艾北争辩着。
“对,你说的都对,我见过比你更矮的,好像只到我腰这里。”
“你……”艾北被他揶揄得又有些脸红,拿起手里的帽子就向他的头上扔去。
顾淮西轻松接住帽子,一把扣在自己的头上。
“下次班级举行活动,你不会带顶绿帽来吧。”艾北看着眼前长大版的小红帽,觉得甚是有趣。
“你要我带就带。”
周围的同学有人传来一声惊叹声,吓得艾北立即住了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走着。
“我只能走到河口渡大桥那里了。”末了,艾北说出告别的话。
“嗯,我也是,等会要不要带你一程?”
“不用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拒绝。
顾淮西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担心,也不再说下去了。
河口渡大桥那里灯光绚烂,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下午的田园风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切都恍然如梦,人声鼎沸,多半都是集英高中的同学的主场,有家长在寻找着自己的孩子,也有一些出租车司机在那里趁机漫天要价,平时只要二十元,此时狮子大开口涨价涨到了一百。
顾淮西刚到桥边,就听到路的对面有人在叫他:“淮西,上车吧,一起走。”
萧可一坐在车的副驾驶座上,她脸上的笑意满满,驾驶座处的窗户摇了下来,里面坐一位十分年轻而有绅士气质的中年男子,对顾淮西解释着:“你爸今天有事在忙,我来接你和可一回去。”
“好的,谢谢萧叔叔。”顾淮西回头看了眼艾北。
“你先走吧,我家长一会儿就到了。”艾北心里泛起一阵难过,但却忍着不想让他发现。这其中的原因太多了。她原以为他足够低调,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这样她才可以心安理得和他以朋友的身份平等相处着,她还意外原来他和萧可一早就互相认识,而她之前却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其实,他和班长才更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是他们现在各自在路的两边一样,他们之间横亘着一种明显的差距,一种无声的阶层,那是她不愿去直面的。
直到淮西上车后,萧可一才和陈艾北打起了招呼:“艾北,那我们先走了啊!”
“拜拜!”她此时还可以说些什么呢,只有笑得自然些,以至于让她看着不太像个傻瓜。
有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上规则十分的残忍,你会对自己曾经做出过的所有努力都失望透顶,你会感受到金钱、权势、地位阶层的冷漠和现实,你会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和无知,你会被动的去习惯被生活或欺骗、或愚弄的感受。
但所幸,这样的时刻往往是短暂的,也正是有这样的时刻与之对比,你才会越发珍惜有些人和情感带给你的点滴温暖、感动。
艾北看着那辆奔驰车刚消失在桥的尽头,口袋里的手机铃就响了两声,她收到了两条简讯,一条是爸爸发来的:在哪里,我去接你,还有一条是:好好休息,存下我的手机号码,顾淮西。
她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反观,李沁然这边情况就很不乐观了,她手上提着一袋子零食,虽然不是很重,但是对于体力透支的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了,何况她并没有艾北想得那般周全,今天穿的又是一双布鞋,走起路来觉得不如运动鞋那般轻盈,刚刚在打闹的间隙好像还踩到了一个泥坑,把脚还给崴了。
“算了算了,给我吧,李嬷嬷”谭灯明扯掉她手里的袋子,还向里面看了看,“有没吃完的吗,我保证处理掉。”
“我的脚动不了了。”
于是,谭灯明背着李沁然,像对难兄难弟艰难地走着,谭灯明每走一步就叫一下。
“是不是脚上的水泡咯得很疼?”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那你叫个什么啊!”李沁然拧了下谭灯明的耳朵,“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啊,其实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要你管,反正我有男人要。”
“瞧把你给能的,你说的不会是你那个校外小男友刘肖阳吧。”即便是在他背后趴着,沁然也能感受到他的嗤之以鼻。
“人家比你帅,比你爷们多了。”李沁然想要打击他那颗脆弱的心,但似乎收效甚微。
“他就是再好,但是对你不好,有什么用。”谭灯明也不甘示弱。
这会儿,他们之间沉默了。
然后,谭灯明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抽泣声。他也不再说话,只是任由她这样哭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反正也没有人看见,随她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你和他还是……分手吧。李沁然,你也知道你和他是不可能的,对吧。”
“你别说了”李沁然哭得更加厉害了,“你这人真是讨厌,什么都要管。”
“我还记得你读小学那会儿,你爬上了院子里的葡萄藤,然后摔了下来,也是我这样背着你去医院的,你当时怕得要命,一边哭一边说,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