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11)

作者:雪满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太子妃依旧时不时来看我,陪我解解闷。那日她带了两只兔子来,雪白雪白一小团儿,抱起来毛绒绒的,可人得紧。见左右没有外人,她偷偷附在我耳边说道:“我三哥知道你过得不如意,便叫我带这活物来陪着你,权当是个慰藉。”

我正爱不释手地捧着,给它们顺毛,心都化成了一滩。听了这话,笑的眉眼弯了起来。“我很欢喜,替我带一句谢谢。”

因着此番禁足只是我一人,怜薇她们还是能正常走动的,她便三天两头给我说这东宫里的八卦。

今日是王美人给谢美人做了个套,明日又是杨美人被人陷害,如此种种,循环往复。有两次甚至惊动了太子。

我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听得津津有味。太子殿下既然喜欢这么多人伺候着,那便看着她们慢慢斗罢。

直到怜薇说太子妃的饭食被人查出了不妥,我才一惊。动手那人心思极巧,将几样东西配在了一起,单是用银针验,什么也不会发觉。就算吃下去,也是个长年累月的活儿,一时半刻不会有恙。说来也是机缘巧合,碰巧太医诊脉撞上了太子妃用膳,这才早早发觉。

第二日太子妃来之时,我终是开口问了她。她皱了皱眉,“哪个嘴碎的与你说这些?从前不告诉你,不是防着你,是觉着这些事儿会污了你耳朵。你如今禁足也好,不会有人把手伸到你这儿来。”

我心下一暖。

待到我这禁足快解了,才又是平地一声惊雷。

许承徽,被生生打死了。

听说是因着太子妃饭食被人动了手脚这事儿,太子大怒,下令彻查。这一查,诸多端倪,竟是指向了许承徽。太子径直下令,将人拖了出去,杖责一百。

才不过半数,许承徽便受不住去了。临死时还一直喊着“妾是冤枉的,妾没有”,声音凄厉,不忍耳闻。

怜薇与我说道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快意。

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虽不过几面,可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个有这般胆量和谋算的人。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怕是被人有意陷害。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偏偏她还甘之若饴。

第10章

晨起时听得外间蝉声阵阵,才惊觉已是入了夏。

东宫有好大一片荷花池,想来也是该开了。那荷花池设计精巧,并不只是以菡萏铺满水面,而是借用阴阳八卦阵的样式,一面有荷花,一面没有,底下用暗道隔了开。

自打第一眼瞧见那池子,我便寻思着,用来泛舟最是合适不过。我去央了太子妃,隔了一日便见池边栓了一只小船。

出了许承徽那事儿没多久,各宫里为了避嫌,都不大走动,是以这午后荷池安静得很。那船小巧,也好操控,我便留了怜薇在池边,自个儿下去了。

真是许久未曾有这般惬意的日子了,暑气还未蒸腾,荷池上清凉一片,荷花将开未开,偶有几株开得早,花瓣儿上一点红尖儿,比最好的胭脂还好看些。

看着我便有些心痒,把船又往前划了几下。这一划,略觉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不对劲,也说不上来,是以这念头不过在心头一闪而过。我伸了手去够那开的正好的荷花,唔,差了一点儿。便又往前抻了抻——这一下我倒是发觉哪儿不对劲了。

这船,不太稳妥。如今我身形一偏,立刻失了平衡,整个人翻进了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浪花。

我开口想喊人,却恰巧呛了一口水。

“小姐!”怜薇在池边喊我,情急之下,连称呼都忘了改。

这一声喊得我却恍惚起来,仿佛还是未出嫁的时候,仿佛还是眼前黄沙漫漫的那几年。

有一年中元节,我们在河边放灯。我想着把我那盏放的更远些,便使了力去推它,谁成想一个没站稳,栽进了河里。虽是浅滩,可我不会水,吓得够呛,大哥单手把我拎了出来,我咳了好一会儿,他便轻轻拍着我背,给我顺气,又叫二哥去买了好多吃的来给我压惊。

大哥板了脸训我,说我放个灯都不让人省心。我边咳着边笑,说我自然知道大哥必是能赶来救我的。

说来,我再没能吃过那么甜的酥酪。

忽然听见落水声,我奋力朝那边伸出了手。有人一把拉过我去,拥在怀里。

水里寒凉沁骨,他身上却是暖的。

我睁不开眼睛,只呢喃着叫了一声“大哥”。

他环着我的双臂紧了紧。

第二日,我是被药味苦醒的。

怜薇见我醒了,肿了的眼睛终于不再湿漉漉的了,扶了我起来,一勺一勺把药喂给我。

我将就着喝了两口,偏了偏头,把药碗轻轻推了出去。“太苦了,不想喝。”

“主儿还是喝了吧,太医说了,得慢慢调养着。”怜薇吹了吹药,又递到我嘴边。

我皱了皱眉,“调养什么?我身子向来好得很。”

她把头低了下去,“主儿正月里染得那场风寒,来势凶猛,主儿又大悲大恸,一来二去,伤了根本。”

我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我练武十余载,只一场风寒,还能伤得了根本?”

她急急道:“亏得主儿身子底好,太医这才说,只消好好调养着,过个三年五载,便没什么大碍了。”

我闻言放下心来,便又凑合着喝了几口汤药。

剩了半碗,却是怎么也喝不下了。恰在这时,外间有人通传,李嬷嬷求见。

这李嬷嬷我还记得,当日我还曾问她要过太子爱喝的那落梅酒的方子。是从小伺候太子的,地位在一众下人里非同寻常。我即刻请了她进来,顺势把药搁下了。

李嬷嬷进来见了礼,我叫请起,却是不肯起。“还请秦良媛去瞧瞧太子殿下。”

我揉了揉额头,听说昨日我落水是他救我上来的,可既然他能救了我上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也算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可我琢磨着,那日不管落水的是不是我,哪怕是只阿猫阿狗,以太子殿下的仁德宽厚,也是能救则救的。若是阿猫阿狗还上赶着往眼前凑,这便是另一回事儿了。

“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人不少,我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那李嬷嬷一叩首,不依不饶道:“秦良媛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八岁那年,被奸人所害,差点溺毙在宫中。自此以后,殿下虽会水,可一靠近水便浑身不自在。”

我心念一转,看他素日威风得很,竟还怕水?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昨日良媛落水,殿下一时情急,下人们拦都没拦住。殿下昨夜里说了一宿胡话,还一直念着良媛。”

我手上重了点,继续揉着额头。看李嬷嬷一直跪在地上,到底于心不忍,“罢了,我去一趟就是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他榻前,他背对着这边,分明已是入了夏,却蒙了好大一床被子。

下人们皆退了下去,此刻便就剩我们两人。

我坐在他榻边一会儿,见他久没有动静,不免有些担心。想着,就试探地用手指戳了戳他脸颊。

唔,手感果真不错。

他还是没有声响,我锲而不舍地又戳了两下。

他忽的伸手扣住我手腕,使力将我往下一拽,我一失衡,整个人摔到了榻上。

他单手撑着头,含了笑看我。

我一时气恼,挣扎着想坐起来,“你不是病了吗!”

他一手按住我肩头,把我生生按了回去,“是病了。见着你,又好全了。”

我一时语塞。便不该信了那李嬷嬷的话,这俩人一准是串通好的!

我看着他按在我肩头的手,皱了皱眉,“松开。”

这人耍起无赖真是一把好手,他一把抱住了我,轻轻在我耳边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明日我便让他们把各宫里的打发了出去。”

我冷着脸,“太子殿下可真是折煞妾了。多几个姐妹伺候着,妾日子过得多舒心啊。”

他叹了口气,“你从前日日嚷着叫我把眼睛换给你,难不成真是个瞎的?我们成亲那日,弹劾的奏折雪花一般飞去了父皇那儿,我也护你不得。好容易过了这几个月,也算是避开了风头,兼之北疆那边又吃紧,朝臣的眼睛自然不盯着这边儿了。”

我分了一点眼神给他,“许承徽那事儿,是你做的?”

他神色颇有几分自得,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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