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和对身边人都是一碗水端平,普通小病小痛,诸如感冒胃疼之类的,通通打两千块,更严重的病症又是另外一种规格的福利金。他认为自己虽然没有公司,员工福利总要给齐。
可惜,这两千块钱也打错了,成为安华痛恨他的原因之一。
“真知道关心底下人,你别半夜往河里蹿啊!”这更是安华被刺激的压力点,“慷他人之慨,拿别人的命给你的‘善良’做背书。你敢那么不管不顾地跳夜河,不就是仗着我们哪怕死几个兄弟也得把你平平安安背上岸?你那点名声就那么重要?比我们的贱命重要?”
谢佩韦阻止齐璇靖动拳:“别打他。”
奕和不知道谢佩韦想要做什么,他被安华骂得有些难受,却又无法反驳。
“先生,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他……他不止想杀念泽,还想杀你和齐助理,我也知道他很坏,但是,先生,对不起先生,”奕和还是想起了那个湿冷脱力的夜晚,“他说得对。我那天差一点就死了,他救了我。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能不能,不要……我们把他交给警察吧……”
“听见了?”谢佩韦问安华。
安华牙齿掉了嘴里一直在流血,他喷出口中血水:“听见了。他好善良。”
这明显嘲讽的口气让齐璇靖再也忍不住了,乓乓两拳全揍安华脸上,又有几个牙齿掉了下来。
奕和被这份狂暴惊住了,想要阻止又不大敢开口。毕竟安华骂的都是他,齐璇靖替他出气,他要再说别打别打,是不是有点太不识好歹?
谢佩韦扶着奕和肩膀,让他背对着安华,只专注自己:“是不是很憋屈难受?”
难道先生也要给我出气吗?奕和摇头否认:“没有。我不生气,您也别生气了。”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我更关心你心里怎么想。你是不是认同他所说的那些话?”谢佩韦问。
安华说的话很多,可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有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他对奕和的攻击也完全符合世人的评价。安华不尊重奕和,和所有人都一样。一个被包养的小明星,卖屁股的玩意儿,谈什么尊重?
奕和是有感觉的。
不止安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有这种意识。只是没有人如此直撅撅地喷出来。
他跟谢佩韦结婚四年了。
没有互相表白之前,或者说,谢佩韦没有爱上他之前,他甚至也得不到谢佩韦的尊重。
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很一致。从前是德行有亏的浪荡骚货,拿了张结婚证转正,就成了个好有手段心机的野麻雀,不管他自身取得多少成绩和才华,比谢佩韦那庞大的家产相比,他始终撕不掉自己身上为钱卖身卖子宫的标签。
谁会尊重一个出卖自己的人呢?他把自己当作商品卖给了谢佩韦,就别怪世人不把他当人看。
结了婚就平等了吗?怎么可能平等。
远的不说,就说近日。
谢佩韦每天去公司上班,耗费大量安保资源,是他不畏危险、辛苦工作。
奕和的学业和工作都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学业和工作都不重要。不值得耗费那么多的安保资源。
他的定位就是附庸,就是不那么重要的一员。如果他和谢佩韦一起遭遇袭击,保镖只能护着一个人,他绝对是被舍弃的那个。这不仅仅是安华的看法,也是所有人的看法,包括奕和本人。
“小和,我才对你说过,不要太在乎世人的评价标准。”
“就如同那所谓垃圾专业榜单,它针对的是需要赚钱、需要就业的大部分毕业生,并不适合我们念泽。”
“世人对你我的评价也是如此。”
“他们每天都很辛苦的赚钱,渴望更多物质享受,所以就认为我很高级,我很具有价值。”
“可你和我都不缺钱呀。在不缺钱的情况下,我们才能更冷静理智地评价彼此。”
“如果单独从拥有的财富上来看,你确实不能和我匹配。这世上能和我匹配的人也就那么几百个吧。人家还大部分都结婚了,非要找个跟我财力相当的,我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何况,我的财产很大部分继承自家族。如果单纯白手起家,没有家里的各种资源扶持,嗯,应该还是比你赚得多赚得快,可我们之间的差距绝不会有今天这么大——”
“再说一遍。他们喜欢用金钱财势来评价我们的关系,将你视为我的附庸,是因为他们缺钱,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赚钱,赚更多钱,眼里只有钱。”
“我们不缺钱。对吧?”谢佩韦抠了奕和的手心一下。
奕和别的地方都还行,就手心怕痒,忍不住就噗哧了一下:“对。”
“我们不缺钱,就不用钱财作为评价标准。那,比一比皮囊美貌?我肯定是比不上你。比一比身体素质?你又比我差一些,今后要努力。”
“比一比音乐才华?”谢佩韦眼底带笑,奕和甚至从他眼中看见了一丝倾慕艳羡的光华,“高山仰止啊!我觉得单从这方面论,我完全配不上你。小和是不是在扶贫?”
“先生说什么呀。”奕和完全被他带走了节奏,眼底也闪着光芒,“先生唱歌秒杀大部分人。”
“还是比不上小和。对不对?何况只是会唱歌,也不会作曲啊。”谢佩韦难得这么彩虹屁。他抚摸奕和的背心,安抚他,“不要为世人的评价难过。一群穷鬼,眼里只剩下钱,看不见美。”
奕和被他哄得非常开心,刚刚被安华痛骂的郁闷也消失了大半:“嗯。不难过了。”
谢佩韦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低声耳语:“不过呢,这群人人多势众,还喜欢呱噪,为了堵上他们的嘴,我们也还是得向世俗低头——要不他们天天心里酸。”
奕和有些不解:“那我们……”这还能怎么办?
“谢氏财团是家族企业,我不能作主分给你。星皇娱乐在我名下,全部股份都给你。”
奕和眼睛都瞪圆了,手足无措:“这不好不好,我不要。”
“再举办一场世纪婚礼。一百年后都让人念念不忘那么夸张的婚礼,要不要?”谢佩韦问。
奕和噎了一下。
这个……真想要。
第77章
甭管东拉西扯,奕和还是“圣父”了一回, 乞求谢佩韦对安华高抬贵手。
对于安华想要偷走念泽、杀害谢佩韦、齐璇靖的事情, 他自然很生气愤怒。然而, 那个湿冷的黑夜里,安华将他从河中拖出水面的记忆太过深刻, 他不得不为此做点什么,否则,一生都无法释怀。
“我也知道这么说很自私。”奕和没有撒娇。
他从前想求谢佩韦做点什么的时候,总会露出更示弱的姿态, 让谢佩韦心生怜意。
这回他却没有牵着谢佩韦的手, 或是将额头抵在谢佩韦的肩头,两人很正常地相对站立,奕和看着谢佩韦的双眼, 眼神中有些闪烁和为难, “他想伤害的是先生和宝宝,我不是受害者没有资格原谅他。可我明知道齐助理会对他做什么,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救过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救我的。”
谢佩韦是否考虑他的请求对安华施以宽恕, 那是谢佩韦的事,奕和无法左右。
他能努力的是,试着让安华活下来。
“你听见了?”谢佩韦问安华。
齐璇靖是真的想把安华填了油漆桶,谢佩韦的想法又不然。
他一开始就记得安华对奕和的救命之恩。正如安华所说,他救奕和是真实成立的, 念泽却没有受到实质伤害。既遂和未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谢佩韦也知道在休息室的奕和一定会出来求情。
谢佩韦的目的是让安华把一切都倒干净。坦然自首和劫后余生的心态, 自然不一样。
安华不说话。
谢佩韦刚才明里是安慰奕和, 暗地里指桑骂槐把安华埋汰得太狠了,只差没指着安华的鼻子骂狗眼看人低。偏偏谢佩韦的整套说辞都很有说服力,安华细想想,居然毫无反驳之力。
——如果不是穷,不是因为自己太缺乏物质,又怎么会把物质当作唯一的评价标准?
他这么多年一直把赚钱当作唯一的前途,成功上进的目标,为此不惜背叛了自认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板,到头来突然被人撕下了罩在井口的幕布,意识到自己的狭隘与浅薄,仿佛前半生所有的痛苦、焦虑、努力拼搏,都是个坐井观天的笑话,价值观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