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干涸而死。
程余然伸手想要想要去扶谢蔺,手还没有触碰到他,只见他猛一个伸手,抓住了程余然的手臂,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将程余然拉入了怀中。
“砰——”
不大的一声响,是程余然额头磕到谢蔺锁骨的声音。
“谢蔺?”程余然刚要抬头想要仔细看清谢蔺的脸,却被他很突然用力地又按回了胸前。
带着某种强硬和目的,程余然再没有任何机会和余地从他怀里挣开,只能被迫趴在他怀里。
可是程余然还是担心,担心谢蔺的情况,想要确认他是否还好。
感受到程余然的挣扎,谢蔺手上用了力。
他将程余然困在自己的一方天地,强硬地剥夺她的视线。
过了良久,才听他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别看我。”
只三个字,程余然突然便停下了动作,安静地任他抱着,没有再去尝试看他的神情和状况。
程余然知道谢蔺这么说,一定是意识到,他现在的样子,是不能与她分享的狼狈。
他爱跟她示弱,是因为信任她、依恋她的关心和爱,可是他却做不到让她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不仅仅是因为那点自尊心,也是因为跟她在一起这些年的念想和底气。
……
———
就在刚才,跟程余然之间的气氛有些变化之后,谢蔺就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烦躁、暴躁,没由来的头疼。
他知道大概是那种感觉和情况又要来了。
像是一种征兆。
他故意说那些一定会让程余然生气的话,果然她生气摔门而去。
他随后锁上房间门,也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幽闭的空间内随自己自生自灭。
他想的是,反正自己已经这样了,再糟糕又还能再怎样呢,反正这些糟糕的样子、事情,程余然看不到,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是了。
在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谢蔺默默地承受着翻涌的暴躁情绪。
陷入一个又一个的仿佛梦魇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场景重现,在一片黑暗混沌中,他听见了程余然的声音。
跟上次一样,当跟程余然有关的事物出现后,哪怕是她的某一段影像、某一个声音,一切混乱、混沌,都在一瞬间恢复了原位。
用了很大的力气,谢蔺才从角落中爬起来,一步步走向门边。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拉开门的一瞬,因为门外的光照射进来,看着外面的光亮与自己身处的黑暗时,他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房间里的荒唐、不堪。
他猛地遮上程余然的眼睛,像只刚刚嗜血完毕的野兽,不愿心爱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只能恳求对方,不要看自己,至少在那一秒钟,不要看自己。
不要看到自己脆弱得一击即碎的模样,或是顷刻间又可以变得疯狂的神情。
……
那天之后,孔闻笙见谢蔺的次数变得多了,谢蔺主动和孔闻笙坦白他所感知到的一切。
谢蔺是个极其坚强的人,是那种即使得知命不久矣,也能安静下来想想明天怎么消遣的人。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涉及到了程余然。
孔闻笙跟他说,他对程余然的依赖和偏执,也可能会变成偏激。
什么是偏激呢?他可能会试图去操纵她、限制她,像曾经他允许她对他做的那样。
不同的是,当时程余然那样做,只是为了治愈、保护他,而他如果那样做,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
他最开始被诊断出躁郁症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把这个所谓的诊断和治疗当成一回事。
他以前有这些个症状的时候,是程余然陪在他身边,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把所有的依赖放到了程余然一个人身上,他允许程余然靠近他、控制他,只要有程余然的安抚和陪伴,他就表现得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他感情薄凉,其实并不大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说他心里有什么毛病,对他来说,跟某一天感冒了一样平常。
他并不觉得这个病有什么事,甚至觉得这还拉近了他和程余然的亲密距离。
增加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和情感。
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如之前,他越来越糟糕了,而且好像在这场荒唐的病里,他依然把程余然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继续对她产生异常的依赖,然后放任这些依赖逐渐又滋生成另一种偏执。
这种依赖越加强,很容易变成他情感和心理上的一种障碍,更糟糕的是,这很可能会伤害到程余然。
他发病后的每一次,从一开始,他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需要程余然来叫醒和安抚他。
正如他所想,他和程余然到是因此有了更深的羁绊。
但是这样的羁绊,不是正常的,甚至对两人来说,都并不是件好事,这让他并不好受。
……
好几次诊断过后,孔闻笙又找了程余然,跟她说明谢蔺的情况。
认为现下对于谢蔺来说,是要减少他对程余然的依赖。
很多心理疾病都需要病人自己意识上去战胜,这是谁也帮不了的事情,有些路,还真是只能他一个人走。
之前,程余然不是没有感觉到谢蔺对她的依赖。
当时她不过以为是两人在一起太久了,彼此习惯了暂时分不开而已。
却没有跟他当时的精神状况做联想。
现下知道了谢蔺的状况,她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她没有害怕,只是担心,有些心疼。
形形色色的人生路里,灵魂各异的人,形式各异的磨难……
她知道谢蔺的骄傲和感情。
她知道这场磨难对谢蔺来说,一定很不容易、很难度过。
……
孔闻笙没有明说,但是,两个人都能明白,现下,无论是从他专业的角度来说,对谢蔺最好的,还是从谢蔺自己的角度来说,对他和对程余然最好的,无疑是……
两人的分开。
他们在一起这么些年,要说如果做什么能对谢蔺好的话,她一定会毫不吝啬地去做。
她一开始和谢蔺分手,是因为他的绯闻引发、还是这些年聚少离多导致两个人的不确定、还是因为真的在一起太久,倦了……
程余然没有仔细去思考过这些问题,现下她真的要跟谢蔺完全分开了,想要给这份旷日持久的事件找一个能总结的依据。
却突然发现,无从下笔。
……
在谢蔺的腿行动自如之后,程余然逐渐减少了去见他的次数,再到后来的没有见面。
程余然和谢蔺两个人,算是正式分开了。
有的时候现实就是那么嘲讽。
谢蔺从来没有想过跟程余然分手这件事。
即使他跟程余然争吵闹翻,他也没有想过会跟她分开。
甚至在程余然铁了心要跟她分开的时候,他都要借着他的伤病想要死死拖住她。
却不想,真的有一天,他要去主动接受得了这个结果。
……
———
“所以,你们就这么分手了?”刘亦飏一边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和百香果,一边问道。
“嗯。”程余然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你……”刘亦飏仔细想了想措辞,片刻后抿了抿唇,“节哀啊。”
程余然抿了口面前的西柚汁,没有回话。
“不是,我有点不明白……”刘亦飏不是那种藏得住事的人,看着程余然提不兴致的样子,不再顾忌当事人的感受,直接开门见山,“你不是想跟他分手吗,那现在不是,正好吗?”
程余然听着刘亦飏的询问,一瞬不瞬地看着被子里悬浮的冰块,睫毛微颤,仔细地去思考刘亦飏的话,觉得她说的其实没有道理,却一时间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你就是被自己的道德绑架了一会儿……”刘亦飏又继续安慰道,“没事,过段时间就适应了。”
刘亦飏说到“过段时间”,到时让程余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过段时间我就要外调了。”
这件事情早就定下来了,作为她和谢蔺争吵的源头之一,本来一个月前就要动身的。
但因为谢蔺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
“外调?调哪儿啊?”
“波士顿。”
“啊?”刘亦飏突然就有点激动,搞得程余然有些莫名其妙,“去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