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他断喝一声,大步走上前,一把便推开了杨卿珏。
“销魂散配陌上桑,真是有才!”一边翻动着医药箱,裴殊一边感叹。
“裴大夫?”叶沁竹喊出了声,“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三皇子这副身体就要废了。”裴大夫嘴里说着,手中动作不停。
他翻着自己小小的医药箱,从里面找出几根干枯的草,掏出研钵磨成分,再混入一小瓶奇怪的溶液,然后倒进了杨卿檀嘴里。
“用灵力把它们送到你的全身去。”言简意赅吩咐完后,裴殊才有空转向叶沁竹和杨卿珏,开始解释。
“添香楼的姑娘把粉末带到我这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妙——销魂散配陌上桑,它的功效足以在短时间内致人死亡,但远不止如此。
这种毒素虽然可以用于普通人身上,但专门对付的还是灵师。如果有人试图阻断毒素的扩张,那它便会迅速扩散到被下毒人的经脉上去。
别说你小子不知道它的解药,中毒人哪怕到最后能捡回一条命,也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说完,裴大夫还笑眯眯地拍了拍嘴唇出现一丝血色的杨卿檀的肩膀,老成地安慰:
“不过无事,既然我看到了,便不会让三殿下如此轻易地死去。”
“裴大夫……”叶沁竹心中百感,但强烈的不安始终盘旋于她的心头。
她张口欲问,但有个人已经替她问了出口。
“裴大夫,你直接进来,就不怕被人盯上吗?”
这句话出口,整个内室一片死寂。
裴殊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刚打算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
齐翘楚的语气暴躁,甚至还带了哭腔,她气势汹汹赶到门外,指着里面开始大吼。
“来人,快把门给我砸了,三殿下外出赴宴未归,哪有他说进就进的道理。”
她的声音下,响起几句唯唯诺诺的应声,被三王妃指使的丫鬟婆子抡起大棒,就打算破门而入。
还没等她们砸门,那门便自己开了。
气质出尘的男人站于门后,眉目间没了笑意。
“三皇妃深夜到访,有何要事?”杨卿珏两手把着门,寸步不退。
“七殿下?”齐翘楚一个激灵,她蹲在前厅,愣是没看到人进来。
杨卿珏是什么时候来的鲁王府?她难道走神了?既然如此,莫非……
“敢问,三殿下可在里面?”齐翘楚怯生生地伸出脑袋,声音中夹杂了一丝莫名的兴奋。
“三哥在,只不过不希望见到王妃。”杨卿珏的眼中寒光闪过,声音降了一个度,“希望王妃不要自讨无趣。”
齐翘楚一跺小脚,扭捏地抿了抿嘴唇。
“我只不过是,担心殿下而已。”她小声嘟哝。
“本王安好,王妃不必挂心。”回应她的是杨卿檀冷到极致的回答。
回答声混着灵力,从室内传出,稳稳送入了齐翘楚耳中。
齐翘楚嘴角一撇,竟差点儿哭了出来。她机警地瞟了眼室内的场景,结果却被杨卿珏挡回了门外。
“你们就知道防我!”她抱怨道,随后头顶冒火,悻悻而归。
“来人,给我把那白胡子老头报给太子殿下!”前脚刚出内室,齐翘楚后脚就指挥起了侍女。
“齐翘楚是太子的眼线,她见到了你,至少是她,一定会把你报告给杨卿翰。”杨卿珏合上了门,面露担忧地转向裴殊,“裴大夫,医者悬壶济世乃是本分,可你……”
“王七,我且问你。”裴殊乐呵呵地摆了摆手,制止了杨卿珏,“一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年军医,和一个深受百姓爱戴,为国镇守边疆的王爷,哪个将要救的人更多?”
杨卿珏的声音一顿。
“你其实是知道的,七殿下。”裴殊叹息一声,把手覆在药箱上,“太子宴请,必定会出事。今日你遇到了你未知的毒药,要么三殿下丧命,要么我深陷危机。
我这一生,见过战场,也见过庙堂。认识乡野村夫,也荣幸与大公子结交,既然二者必损其一,老夫这条已经活够了的命,随时可以献出来。”
“只不过……”他爱怜地拍了拍药箱,把它从肩上取下,“可惜了这陪了老夫半生的药箱,今日便要易主了。”
他捧着药箱,把它往杨卿珏的方向一送,垂下头说:
“我与殿下有缘,能通过大公子互相结识,日后如果老夫遭遇不测,这药箱,便送给七殿下了。”
“你会遇到的,很有可能是韩曳。”杨卿珏声音干涩,叫出了那个名字。
“三殿下七星三等,即使全盛时期也未必打得过韩曳——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个韩唐。韩曳纵横边疆十数年,他的实力我摸不透,如果敌人是他,我……不会盲目抵抗。”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八星灵师?”裴殊一摆手,好像凭栏听风般接受了杨卿珏对他的放弃,“无事,若是老夫值得这种人大动干戈,我还能去地府好好夸一夸。”
叶沁竹第一次接触“韩曳”这个名字,便被这个身份吓了一跳。
她还记得杨卿珏与慕容修仪之间的那一场战斗,刀光剑影起舞,闪得她根本捕捉不到两人的动作。
那时的叶沁竹还不知道韩曳究竟是何人,只是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身份。
八星灵师,会是何等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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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裴殊死
叶沁竹,第一次在某种意义上杀了人。
她目送着裴殊两手空空走出了内室,走出了鲁王府,她的身子居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能去,即使她知道裴大夫的离开无异于送死,她也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去。、
不能追上他,不能试图保护他。
因为她灵力尽失,因为她只有区区六星,因为敌人是个八星的灵师。
杨卿珏沉默地把手搭在叶沁竹的背上,像是哄小孩一般拍着少女的脊背,安抚着她自己未曾发现,但却在颤抖的身躯。
“我们杀死了他,但这责任,不应该由我们全盘承担。”他说。
“我们从理性的角度做出了取舍,放弃了他。但真正动手的,不是我们。”
空荡荡的街道,独留两个人的脚步声。
裴殊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见一个同样花白的干枯老头正跟着自己,一边呵呵地笑。
“足下便是韩曳?”裴大夫也是乐呵呵的,风轻云淡拉起了家常,“久仰久仰。”
“裴殊一名,我也早有耳闻。”韩曳客气回敬,“自告奋勇投军,不知破了安国多少毒阵,最后却因为主将办事不利而被牵连,只能流落民间。”
“怎么?以往意气风发的裴大夫,现在居然为一个小小王爷治病疗伤截信解毒?裴大夫难道不觉得……屈才了吗?”
裴殊挑了挑双眉,捋着自己的胡须,好好整了整,保持最好的仪态。
“我原以为你是来杀我的,不过听这话,你上头的那位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韩曳拍了拍手,假惺惺夸口了一声:“不愧是裴殊。”
“宁国太子殿下钦慕你的才能,想要你弃暗投明,认他为主,不知你可愿意?”
两个老头在月下对话,一个矮胖慈祥,一个高瘦精干,只是眉间都有着相同的霜雪,各自代表着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场场风暴。
“承蒙太子殿下厚爱。”裴殊两手一抱拳,挺直矮小的身板,道,“只不过,裴某不愿。”
韩曳笑容消失,如鹰钩般五指一拉,漫天的灵力凝成细线,往裴殊的方向割去。
八星灵师的灵力,充沛得难以想象。
裴殊所能感觉到的疼痛在一瞬间达到了巅峰,随后伴着他的意识消失无踪。
具象的灵力切割着老头的肢体,血水淌落,带着跌落在地的碎尸残骸,以及那颗瞑目的头颅。
韩曳五指弯曲,铺天盖地的灵力洒落,如秋风扫落叶般,卷起血水,将一切痕迹送进了纳石中。
待他离去,这片土地,一如既往的干净,仿佛无事发生过。
裴殊的资料,杨卿翰能掌握的实在不多。
听到救了杨卿檀的是这个人后,杨卿翰开始还有些不信,一直等到齐翘楚的传来情报,他才正视了这个消息。
还真是奇怪,他虽然知道裴殊这个人,但却只能了解到他才军营里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