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应有语看来,玲答应也给了她挺大的惊喜。没想到宫里就藏着现成的工匠,于是应有语源源不绝的画她记忆中的那些小玩意,至于能不能做出来,便随缘了。
唯有自行车不能随缘,她吩咐下去寻找杜仲树。没有胶,就没有轮胎,经不起摩擦。虽然木轮子能达到,但不耐用。
玲答应每次来便是汇报最新的进度,比如今天她拿出了竹链子,铁链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想象的,所以用其他的代替品,京都木制品居多,所以木头的价格贵些。竹子不一样,很多竹子还没有被开发利用,是很好就地取材的原材料。
竹链子也只是每天在竹林跑步的自己随口一提,玲答应的确是个上心的。可惜,她就是太上心了。玲答应心性强,目的性明确,有种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气势。这在工匠上面,要说有决心也好,只怕她多年淫-浸宫斗一些不好的影响一时难改。
如今后宫众人,应有语都有派太医把脉,每十天她们的身体情况都会在皇后的案头。如此,应有语知道玲答应那点不是秘密的小秘密,众人多有猜到,只是没有她如此明确的知晓,玲答应的身子是被不停灌药丧失了孕育的能力。
被不停灌药,这五个字道出了多少残忍。
应有语看玲答应的眼里多了同情,同时也多了防备。农夫养蛇,玲答应很可能是那条蛇。
她是家人送进来的宫女,父亲娶了继室之后,继室容不得她。她自己也不肯在继母底下求生存,偷偷学了父亲做东西的手艺。父亲知道后,倒也悄悄递了技巧给她,明着是不敢的。
继室怕也是知道,很快安排人送她入宫。父亲的手艺不是养不起她,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人去那见不得光的地方。
父亲还不舍得的时候,第一次为了她跟继室吵架。
玲答应在屋子里,留下了她此生最后一滴真实的泪,她冲了出去对着继母:“我去。”
父亲哽道:“你……”
她更加坚定道:“我愿意。”够了。父亲是有一份真心为她,这就够了。她自己的日子她可以自己去挣,没必要留在这里去耗尽他对她的亲情。
刚开始,她也是成功的,靠着自己的机灵和一股狠劲,来到了韦贵妃的身边。可韦贵妃是个心眼小的,容不得皇帝多看了她那一眼。
到底也是让她做了通房丫头,可不巧的是,就那么一次,她躲过了吃药,怀上了,成了玲答应。可韦贵妃是谁,她能忌惮住在她宫里的一位答应?一碗汤药下去,还不够,从此日日夜夜,高兴了不高兴了都能赏她一碗汤药。
生生地,是女人自己便知道了,她再也不能了。可那个女人,她怎么样了吗?她仍旧是那位荣宠一身的贵妃,高高在上,折腾她们这些被她踩在地上的蝼蚁。
玲答应这才知道,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不是自己一位工匠之女能够耍这些小心机的。
士农工商,自己的出身地位,让她十分自觉的隐藏身份,宁可家里种田,也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一手绝活。
苍天有眼,皇后来了,玲答应善于抓住机会,放在现代就是一个投资大佬,一眼一个准。
第一个周五的时候,她拿出了一只木头制的飞鸟,有机关的肢节。
应有语的眼睛没有控制住亮了。玲答应心里知道,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靠手艺的永远比靠色-相、身体能来得持久,唯一需要的是上位者的支持和你有抓住机遇的眼力和双手。
玲答应有。
应有语知道刚才自己暴-露了,但随后她笑了笑,只是一个小小的机会主义者,自己还不至于收服不了,让人多盯着就是了。这可怜的孤女身后没有人,只有自己一个。就是麻烦点,需要两手抓,便不怕她抖其他机灵。
应有语拿起竹链子细细查看着:“这个好,需要让其他人过来帮忙一次性多做些,路上坏了可以替换,当然这些人全部归你管。”
玲答应扑通跪下了:“娘娘,这……”
她的身份不合适。一个小小的答应,却要辖制底下制作工艺的人。
“怕什么?烟嫔、景贵人、吕常在那边,本宫都安排了人,怎么她们做得,你如此的手艺做不得?有想安排进来的人,都可以。场地方面,本宫会去争取,玲答应尽管放心,只要你安安心心的做出本宫想要的东西,与国有利,你便无后顾之忧。这句话,本宫能给,只看你是不是真心想接?”
玲答应深深地跪了下去:“臣妾谢皇后娘娘隆恩。”皇后这是让自己见父亲的意思了,可她想见他吗?
她想的。却不能。如今家人进宫,便成了后宫之中别人对她的直接辖制。她信皇后的坦荡,却不信人性的其他阴暗。
再等等,等她有其他的把握。
除了玲答应,烟嫔的书评已有了草稿,吕常在的络子竟然隐约能有双面绣和缂丝的发展趋势,拿到牡丹绣品的时候,应有语直道:“常在身后之人是谁?”
吕常在尴尬道:“果然瞒不过娘娘,臣妾今日带她来了。”是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络子倒真是臣妾的手艺,至于绣工都是萦萦的手艺。”
应有语瞧着面前一身鹅黄宫装女子,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不是世家断不能有如此手艺,可既是世家又为何送子嗣进宫。虽然商人在古代地位着实不高,可商人大都经济富裕。家中的女孩子养起来了,家长们主要会去每年科考放榜的门前,抢着养一个学子,求娶他们家的女孩子,以商养士,借此提高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
应有语问道:“你有这样的手艺,家族居然会让你进宫?”
萦萦一福身:“启禀娘娘,是萦萦自己想来的。我们丁家,在江北一带独霸布行、刺绣行业,萦萦自小还算有天赋,习得了家里的一身本事。萦萦看着来店里的夫人小姐们每月都是几套几套衣服的买,而在街边、乡下有多少孩子一套蔽体的衣服都没有。萦萦觉得这不对,跟家里姐姐说,只说这是官家的政策决定的,所以奴婢就进宫了。”她的表达能力一般,磕磕绊绊也难为她说得清楚。
有意思,是个想改变的孩子,这太难得了。应有语听着都有点不敢想象,可其实在哪个年代没有这样的人才,大概是没有机会湮灭在历史河流而已。
“胡说什么。”吕常在吓坏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自己是会被牵连的。
应有语摆摆手:“一个孩子说说心里话,没事。你抬起头来,本宫问你,萦萦换成你有能力改变,你想怎么做?”
萦萦乌溜溜的眼睛斜睨了皇后一眼,便不敢再直视,声音却是清脆:“谢娘娘容禀。刺绣、丝绸这些太贵了,麻布又太粗糙了,只是就连这么粗糙的,有的百姓也不一定买得起。萦萦想,要寻找一种廉价而又轻柔的布产品,再加上奴婢和有心人的手艺,让天下所有百姓都穿得起,穿得舒服。”
这个东西不就是棉花吗?看来如今还没有被发现,那也好还有现成的羊绒可以利用。
“好!”应有语喝道,“这个东西,本宫答应给你。而在这之前,你需要做的是,拿出顶好的产品,我们需要资金,让富有的千金小姐替我们养养天下的穷人,共同富裕。”一不小心喊了个赤字口号。
都说皇后总会语出惊人,这大概和所谓天赋异禀有关吧,现在也没人敢说她什么。何况她说的听着大逆不道,可身居上位的,不就是应该这么想的吗?
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有东西出行。前朝在做的事情,没道理,后宫这么多披荆斩棘入宫的优秀女子,不能尽绵薄之力。这要换在现代,后宫这些女子要身世有身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要心性有心性,这不是最好的国家人才,是什么?
可历史千年来,后宫多少优秀的女子被埋葬在这深深高墙之内,再无出头之日。除了能在不见刀光剑影的斗争中,爬到最高的那一位,能活着已经是某种程度的胜利了。
一个只有第一名才能存活的人生,是比任何环境都残酷的生存游戏。而能有多渠道的发展,才是不畸形的人生。应有语想要在现有的框架下,尽可能的让她们能够好好的安度此生,真正集中精神做好“工作”,而不是把宫斗当成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