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事,长生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动摇。见到的阴暗面越多,反省地越深刻,他对梵伽罗的认同感反而越高。他明知道这样做是对师门的亵渎和背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他亲眼见证过,所以他有这份认知力。

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阎部长指着龙隐寺略显破旧的大门说道:“你们庙里的香火不太鼎盛吧?”

常净大师笑地满足:“小门小庙,衣食不丰,香火不济,却实实在在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阎部长喟叹道:“你们不受人间香火,但人间有难你们却能毅然决然慷慨相助,各位大师的境界我非常佩服!”他眼珠子一转,语气带上了鄙夷:“不像某些香火鼎盛的道观,常年受人供奉,富得流油,却半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没事的时候高高在上端着架子,有事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常净大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一笑。

长生、长真、林念慈、林念恩却个个面红耳赤,羞愧欲死。他们也没想到玄门会把责任撇得这么干净,更没想到天水派举全宗之力竟都收拾不好这个烂摊子。如今他们面子里子全都没了,这会儿说什么都是错的,就连天水宫似乎也成了政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长生心忧如焚,总想为宗门挽回一些什么,但无奈知非道长完全不把俗世之人放在眼里,更不在乎他们的观感和态度,他也只能急得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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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两架直升机飞离了龙隐寺,停在一处广场前。

阎部长拿出一份名单说道:“我们按照被禁锢时间的长短来安排救人的顺序,最早被禁锢的人先救,这样没问题吧?”

常净大师颔首答应,然后率领僧众坐在空地上为无辜被害的民众念渡亡经,而天水派的九名弟子则负责画阵。这九人实力都很弱,仅仅只是画一个阵法都要很长时间,而且错漏百出,浪费了很多符纸和朱砂。

长生看得直吸气,感觉自己早晚会原地爆炸。

林念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面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苍老。马游每杀死一个人,她脸上就会增添一条皱纹,这样的反噬简直毫无道理。她与马游既无血缘又无私交,他的罪孽为什么会算在她头上?

当常净大师闭眼思考这个问题,并且默默等待天水派的阵法成形时,梵伽罗和宋睿正对马游这个人进行深入的剖析。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拿放大镜在看。

最早被困在电梯里,且唯一侥幸存活的那名女业主在警方的召唤下赶来录口供。听说在外面疯狂杀人的那只鬼就是曾经与她在电梯里有过短暂交流的那个陌生人,她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您别害怕,这位是我们警方聘请的大师,有他在,马游靠近不了您。”廖芳指着梵伽罗柔声说道。

把自己整个埋在沙发里的女业主定了定神才开始述说那天的情况:“也是我躲懒,想省那几步路,明明看见了警示牌还走进电梯里去。我买的房子在十一楼,但电梯卡在五楼和六楼之间就不动了,我马上按了紧急对讲机,那边却很久没回音。我又试着用手机拨打警示牌上的电话号码,也没人接。”

女业主的嗓音开始沙哑:“我立马给我老公打电话,但电梯里信号很差,明明接通了却听不见声音,再拨过去,信号就彻底没了。而且更倒霉的是,我的手机也快没电了,我一遍一遍给我老公打电话,折腾了十几分钟手机就自动关机了。这下,我的希望全落到了那个紧急对讲机上。”

女业主抱紧自己,语含痛苦:“我拼命按对讲机,又对着门缝大喊大叫,却都没有人回应。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却又仿佛过得很快很快,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电梯里待了多久。电梯门我掰不开,通风口我够不着,无路可逃的感觉简直让我崩溃。”

“我一边哭一边喊救命,整个人又累又饿又渴。”女业主的眼里沁出了泪水,停顿了很久才颤声道:“当我最绝望的时候,紧急对讲机里竟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他问我干嘛总是按警铃。”

女业主红着眼眶,悲愤异常地说道:“从他这句话里,我立刻分析出,他其实一直听得见我在按警铃,他只是懒得理会我而已。我脑子清醒了一刻,这才意识到电梯里有监控!回应我的这个人除了能听见警铃声,或许还能看见我在电梯里的挣扎。”

“我当时气疯了,”说到这一段,女业主的眼里冒出两团怒火,却有在下一秒被更为庞大的恐惧浇熄,“我对着收音孔破口大骂,骂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边没有声音了,那个人竟然把电话挂断了。他不再理会我的求救,却还在默默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我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猛然之间竟觉得它变成了一只鬼眼,正死死盯着我。”

女业主捂住脸开始低声哭泣,廖芳连忙拍抚她的脊背,希望她能好过一些。她的丈夫将她搂住,柔声安慰。

哭了好一会儿,女业主才闷声道:“我怂了,再次摁了对讲机,准备向他道个歉。但那边一直没有再接通,我只能跪在监控器下给他作揖磕头,用夸张的口型说着求饶的话。我的服软似乎起了作用,当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摁对讲机时,那边接通了。我当时差点高兴疯了,说了一大堆好话,又许诺会重金酬谢,价码一直加到五千块。我以为这下他应该会赶来救我,毕竟我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再怎么没素质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困死在电梯里。”

女业主抬起头,似哭似笑地说道:“但是我低估了人心的可怕,一条人命在某些人眼里真的一钱不值。电话的确接通了,但他就是不说话,只静静地听我在这边唱独角戏。我哭也好,求也好,撒泼也好,威胁也好,他都没回应,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把电话挂断了,于是把耳朵贴近收音孔去听。你们猜我听见了什么?”

女业主的手臂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面容也因为恐惧而扭曲:“我听见了他的喘息,非常非常粗重,非常非常兴奋。我吓呆了,整个人往后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见我摔倒,他的喘息声又加重了,喉咙里还发出一种嚯嚯的破音,好像一瞬间达到了某种高潮。你们能够想象被那种声音包围的感觉吗?”

女业主无意识地抠挠着自己的手臂,颤声道:“那感觉就像你的皮肤下爬满了蛇,冰冷、粘腻、恶心,却又无法摆脱。我吓得尖叫,他就在那头喘气,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他一直在监视我,也一直在听我的声音,我的魂都快吓飞了。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叫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吧,反正后来我支撑不住了,眼皮子变得很沉,像是快要晕倒了。”

女业主紧紧握住拳头,咬牙道:“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他说:你是不是快死了?”

说到这里,女业主通红的眼眶几乎能渗出血来:“当时我心里又涌现了一丝希望。我想我都快死了,他总该救我了吧?他不可能冷血到这个地步。于是我抬头看向对讲机,断断续续地说道:是的,我快死了,求你赶紧救我出去。”

女业主指了指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珠,嗓音里的仇恨浓得骇人:“我死死盯着对讲机,死死盯着,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坏到这种程度的人。但我还是太天真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笑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我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笑声。那种笑非常愉悦,非常轻快,好像遇见了一件极其值得高兴的事。他竟然把一条人命的消失当成了乐趣!”

女业主开始剧烈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带着哭腔说道:“我接连一个多月都能梦见他的喘息和笑声,然后尖叫着从梦里醒过来。他根本不是人,是鬼!是世界上最恶最恶的鬼!你们说街上那些人全都是他杀的,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警察当时也调查过,只说电话串线了,根本找不到那头的人,但是我知道,那个恶鬼就是那群保安里的一个,电话根本就没有串线!”

说到这里,女业主的情绪终于崩溃了,抱住自己痛哭起来。

梵伽罗用温和的磁场将她包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脊背,柔声道:“没事了,你先好好睡一觉吧。等你再次醒过来,这些噩梦都将离你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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