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抄起被子蒙住头,没一会儿又掀开,翻来覆去几次,终于睡意全无。
陈错!你他妈又在作什么千年老妖!
怒气值狂飙到爆表,杨麟突然掀被一跃而起,抄起门边的扫帚,拉开门冲了出去。
本来想大干一架的杨麟,在看到门口晨曦下,坐在煤堆里哐哐砸煤的人时,一下子定住了。
陈错坐着个小马扎,面前放了一小段废弃的铁轨,右手握着铁锤,像砸核桃一样,把铁轨上大块的煤砸成小块。
杨麟从小生长在城市,对煤的认知就像南方人对雪,听说过,没见过实物,知道做什么用的,却不知道怎么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的煤,原来煤块在进炉烧之前,是要砸碎的。
“你醒了?” 陈错说了声,手上动作没停,“快去洗漱吃饭,吃完跟我去家访。”
杨麟愣怔半天,被他一句叫回魂,哦了一声。
然后,他看到陈错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这一刻的杨麟,简直有种分分钟原地爆炸的冲动。
他睡了一宿,嗓子干的要命,发出的声音不仅沙哑,还娘,要多怪有多怪。
“你拿扫帚干嘛?”
“啊,没事,就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陈错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继续砸煤。
落荒而逃的时候,杨麟有点无语,为什么自己这副呆愣的蠢样,总是被那个冷面瘟神看去。
等杨麟转身往浴室走,陈错才又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笑。
这个新老师,长得挺好看,脾气也挺大,就是,有点呆。
早饭是小米粥、凉拌紫苏,还有一屉包子,包子馅杨麟没见过,透着股清香,大概是某种野菜。
吃完饭,陈错已经换好衣服在外面等了。
早上有些凉,他套了件长袖外套,看款式和颜色,跟昨天那件短袖蜜汁相似,等他听到动静转过来,杨麟瞄了一眼,左胸上果然印着“玉河煤矿”四个红字。
“走吧!”他说。
“等等。”
陈错转头看着他。
“咱们,就这么去?”杨麟问。
陈错歪了下头,似乎在问,不然呢?
杨麟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不骑车?”
“那车烧油的。”
“什么?”
“那车烧油的,汽油。”陈错重复了一遍。
“……”杨麟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和他对视了起码有十秒钟,终于在他坦荡依旧、纯净依旧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对他脸皮的厚度有了新的认知。
“你不去演戏拍电影,简直是中国影坛,不,国际影坛的一大损失。”杨麟冷笑一声,掏出钱包,“说吧,多少?”
“什么多少?”
“还装什么装,入戏太深出不来了?”
“三千。”
“什么?”
陈错没说话,掏出烟盒,抽出根烟点着。
“嘿,我这暴脾气!”杨麟简直要抓狂,“从这到学生家多远?”
“三公里。”
“操!合着一公里一千,你丫这破车烧的是万金油吧?”
“万金油没那么贵。”陈错吐了口烟,“去学生家要爬段山路,侉子骑不上去,没必要。”
“……玩我呢?”杨麟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操场,“来吧,先干一架再去。”
“我是老师,以德服人,打架的不要。”
杨麟又指了他半天,“行,你小子有种,给我等着!”
陈错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抿嘴笑了笑,把烟掐灭,追了上去。
“喂,老陈同志,刚才怎么没见林校长?也去家访了?”杨麟问。
陈错有点惊讶,为他来如疾风,去若闪电的脾气。
“你不生气了?”
“一码是一码,刚才的账,我会跟你算的,不过不是现在。这大好的日光,大好的风景,用来生气,岂不太浪费了!” 杨麟睨了他一眼,“你这人什么臭毛病,是我先问的你,回答完再提问,OK?”
陈错勾了下嘴角,“老林去果园了。”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又解释道:“我们这里适合种苹果,每家都种了些,现在正是成熟的季节,他去摘果了。”
“你也种了?”杨麟忽然问。
“嗯?嗯。”
“你摘完了?”
“没。”
“我去帮你摘吧!”
“为什么?”
“为了你接我回来,为了你给我烧洗澡水,也为了你那两顿饭。”
“不用。”
“为什么?”
“我的园子小,一上午就能摘完,明天就开学了,你抓紧时间备课吧。”
“……好吧,不用算了。”
杨麟从路边掐了根狗尾巴草,放在手心里来回搓,情绪莫名有点低落。
“谢谢!”
“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飘忽,杨麟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谢你!”陈错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谢什么”杨麟避开他的眼睛,“又没帮上忙。”
“谢谢你来这里支教。”陈错移开目光,看着远处陡峭的山路,“这里的孩子,不会忘了你的。”
杨麟承认,这一瞬,他的心微微被触动。
陈错身上如同笼了一层圣光,那种挺拔、刚毅、冷漠、孤勇的神秘气质,仿佛一下子,都有了出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收藏的小可爱~
☆、骚浪贱陈错家访
两人沿着盘山公路走了大约两公里,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一条窄窄的石子土路蜿蜒而上,通往山上的村落。
“前边山路滑,小心脚下。”陈错顺着土路大步往上走,“不过不算长,走个五分钟就到了。”
杨麟没说话,跟着他一起迈大步,还没走出五米,脚下突然一滑,跟着一个踉跄,他赶紧搂住路旁一棵歪脖子树,心里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幸好没摔一跤,否则脸可就丢大了。
“没事吧?”陈错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让,“你走前面。”
“不用。”杨麟只希望他转过去,赶紧走,不要回头,甚至还想为他高歌一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莫回呀头!
谁知陈错非但没转回去,还朝他跑了过来,杨麟甚至怀疑,他要过来给自己一个爱的抱抱。
当然,这只是想象。
陈错跑到他面前,绕了一下,在他身后半米处刹住。
“走吧。”
“……”
杨麟有点窝火,很为他的情商捉急,又怀疑自己买了一双假运动鞋,连个山都爬不了。
心一烦就顾不上脚下,一不留神,脚底又是一个出溜,上身在突如其来的惯性下,猛地往前倒,眼看就要和山路来个亲密接触。
下一刻,腰部忽然一紧,跟着,后背贴上一个温暖的,坚硬的怀抱。
杨麟此刻的心情,就像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丢脸、懊恼、惊悚、无措、忐忑、兴奋、窃喜……等等,为什么会有窃喜?
果然是没节操的颜狗,杨麟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了一万遍,然而没卵用,在陈错放开手的一刹那,又多了种名叫失落的情绪。
杨麟恨不得就地自杀,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当然,陈错是不会知道他这些内心戏的,在后面默默跟着,时不时扶上一把,没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上的一处小院落。
“到了。”他说。
“就这?”
杨麟四下里看了看,这院落建在陡峭山岩的一小块平地上,虽然不高,但仍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山路的尽头就是那院子的铁门,老式汽油桶皮做的,斑斑驳驳,生了砖色的锈。
陈错走到院门前,伸手敲了敲,里面很快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陈老师!”梳着两根马尾辫的小姑娘打开门,看见陈错,两只大眼睛瞬间亮了。
“你爸妈在吗?”陈错摸了摸她的头,“假期作业做完没?”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爸爸上山割梢子了,妈妈在屋里。”她把两人请进屋,大眼睛滴溜溜转到杨麟身上,灵动中带着好奇。
进了屋,杨麟四处打量起来,屋子很干净,不大,是个套间,用布帘隔开,窗户很大一扇,晨光倾洒进来,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外屋一张铁架双人床占了大半面积,沙发、组合柜、饭桌都是木质的,款式老旧,带着黑色的小裂纹,看起来至少有十来年了。
布帘掀开,一个年轻少妇走了出来,看见来人,立刻换上笑颜,“陈老师,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