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林老爹虽是个猎户,那也是因前些年家中贫困,卖了地,没了生活来源才不得已上山打猎。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庄稼把式。
灵州四通八达,常有客商往来,只因战事起,灵州失了往日繁华,有不少客商陪的血本无归。林玉致当初还淘了不少好东西呢。
林老爹是庄稼人,遇上卖种子的,总想去瞧上一瞧。也是他好信儿,瞧一个商贩连续几日担着一筐黑蛋子似的东西,却一个都卖不出去,不免有些同情,遂上前搭了话。方知这小贩是打东边回来的。
他说那里常有海盗出没,但若胆子大,也确实能弄到不少稀罕物什。这黑蛋子是粮食种子,说是海那边的人都吃它。可没想到这东西运回来,竟无人识货,那一船舱的种子全都积压在货仓里无人问津。
也是他时运不济,这批货回来时,正逢战事最凶险之际。连灵州城都不曾入得。在林源县滞留大半个月,直到收复泾阳一线,他才得以回到灵州。
只是战火已起,田地多半荒芜,灵州还算光景不错了,却依旧有破败之感。他这新鲜粮食种子就更卖不出去了。
林老爹虽在大事上没什么主意,但就农事这方面,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虽说这东西不曾见过,但有人能吃,就说明这东西自有它的好处。说起来,山里有不少的野菜,大家都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可却没有想过,谁才是第一个吃了野菜的人。
那小贩说,这东西亩产高,又好种活,比种稻谷省心多了,而且味道也不错。
林老爹还特意避开林玉娇去那小贩家里尝了尝,的确香甜,而且还容易饱腹。若真如小贩说的那样,岂不是正好解决了大郎的燃眉之急。
林老爹忙将这事儿告诉了林玉致,还说灵州有不少山地荒废了,开垦出来,正好种上这新粮食。
林玉致听说林老爹吃了那黑蛋子,吓的一惊,还叫了大夫来,那之后又观察了好几日,确定了他爹吃了没事儿,才郑重的考虑起这事儿来。
虽然当中也有不赞同的声音,但林玉致态度坚决,裴绍等人亦支持她,此事才算定了下来。
当然,为确保万无一失,眼下送往各地的粮草都卡的十分严格,以免秋收时那黑蛋子扯了后退,断了粮,可就酿成大祸了。
各地将领正为粮草发愁,林玉致送来粮草时,他们还犹豫着该不该收。直到有人说西北睿王都收了灵州粮草了,他们还怕什么。反正朝廷也不管江北了,眼下谁出粮,他们就跟着谁!
如此一来,虽然林玉致没有明确站出来,但江北各将领心中已隐隐有了主心骨。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就该着手替九皇子正名一事,彻底收服江北人心。但却在这时,九皇子下落不明。
荣景辰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有人怀疑他为了稳固帝位,骗取众人支持,再暗中除掉九皇子。九皇子若不在了,那么正名一事,便没有意义了。
荣景辰简直有苦难言。
敏国公自是相信他的,因为他亲眼看着他服了毒,更知道他本就无心帝位。只是这话纵然说给那些人听,也不会有人信,搞不好还会将敏国公也搭进去。
毕竟在外人看来,荣景辰可是敏国公的亲外孙。虽说这么多年两家不来往,但眼下荣景辰登基为帝,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敏国公有了别的想法也是正常。
荣景辰不好过,敏国公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几日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都是当初跟着敏国公暗中支持荣景辰,对抗萧元理势力的朝臣们。
“国公爷,不是咱们不信你,可眼下万事俱备,就差九皇子了,你要咱们怎么办?端王近来活动愈发频繁了,他要是死咬着荣景辰不放,我们难道还真的彻底站在荣景辰这边么?纵然端王无德,但到底是皇室正统。”
“说的就是,若再拖下去,只怕咱们这些人的清白不保啊。依我看,如果九皇子再不出现,咱们还是尽早推出睿王世子吧。”
“……”
朝臣们争论不休,傅辞和萧元瑛却在后堂优哉游哉的喝茶。
“世子殿下在朝臣们心里呼声很高嘛。”
萧元瑛连忙摆手:“你可别拿我寻开心,这些日子跟萧元理周旋,我头都要炸了。你说那小子怎么长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我啊,是多一句都不敢说,唯恐被他揪住小辫子。”
“萧元理压抑太久了,行事谨小慎微,明明有两次机会可以荣登大宝,都被他生生错过了。此人纵然手握权势,却难成大事。但这样的人经不起失败,一旦将他逼急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萧元瑛把玩着茶盏,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我真是庆幸我睿王府远离京城,在西北逍遥自在。京城固然繁华,看久了也就那样吧,我还是更喜欢西北的狂放。说起来,这些朝臣们支持我,也不过是看我好拿捏罢了。”
他指了指外堂,道:“你看他们一副忠臣模样,大义凛然,可事实上,谁心里没个小九九。他们扶持新帝,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权益,有几个是真正心怀苍生呢。”
“世子说的是,真正无私之人确实少见。就算我和令仪,初衷也是为了替家人平反,拿回属于阿瑾的东西。不过,不管有什么样的私心,只要不触犯底线,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有私心不可怕,有了私心,才会更容易掌控。可怕的是真正无欲之人。我想,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萧元瑛伸了个懒腰:“说白了,那些上位者平衡朝局,靠的就是驭人之术,是掌控人心,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傅辞道:“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复相求,因事制宜。不管是臣子还是帝王,他们都要以政治利益为中心。若想达到一个最巧妙的平衡,自然就会有人牺牲,有人苟活,有人得益,有人失意。”
萧元瑛道:“嗨,越高的地位便代表着越大的责任,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事儿,让你享受权利的同时还能享受自由,除非你要当个昏君。当然了,昏君也不好当,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些盯着那把椅子的人,简直水深火热。”
“你瞧,外头吵的愈发激烈了。”
傅辞呷了口茶,道:“我觉得南楚朝廷急需新鲜的血液。”
萧元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等到送走一干朝臣,敏国公已经疲惫不堪。
傅辞和萧元瑛从后堂出来,见敏国公如此,颇有几分同情。
敏国公见他二人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有准头没有?说是这两日人便到了,怎么还没到,会不会中途又横生枝节了。”
傅辞摸了摸下巴,道:“确有一点小事儿。”
敏国公当即正了神色:“怎么了?可是九皇子有危险?”
傅辞尴尬的咳了咳,道:“那倒不是,就是江南风光好,吴墨石带着阿瑾在江州城逛了一圈。”
敏国公拍案而起,怒道:“胡闹!简直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闲逛?!早前怎么没发现吴墨石这么不靠谱,江州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么?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万一被人察觉,他还有命在!”
傅辞一脸无辜,是吴墨石干的,又不是他干的。
萧元瑛笑道:“国公爷何必动怒。九皇子毕竟还小,见到新鲜事物难免会有好奇之心。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九皇子日后是要担起国之重任的,只有真正了解民生,才能更好的治理天下嘛。”
敏国公瞪了他一眼:“把游玩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他们在外头逍遥,倒叫我这老头子替他们背锅。”
“好了国公爷,算算日子,两天后人必到京城,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吧。”
“哼,最后再信你一次。”
傅辞哼哼道:“不信我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敏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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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哥哥,江州城可真热闹呀。”苏沫儿托着下巴,脸上仍有几分意犹未尽。
林玉瑾亦是如此,但他知道,此行可不是来玩儿的。在江州逗留两日,还不知会给傅先生惹多□□烦呢。
吴墨石见他心里总是惦记着京里的事儿,也是一脸心疼。小小年纪就承受着常人不能承担的重任,就连放纵的玩一次,对他来说都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