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孟苏在车库停好车,开门时意外地发现父母都坐在客厅里,父亲坐着看报纸,母亲正在修剪花瓶里的花花草草。她安顿好女儿,轻手轻脚地下楼,倒了两杯茶,在父母旁边坐下。
客厅里开着大灯,电视机里放着晚间连续剧,但并没有放出声音。
孟苏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以往她坐在家里满怀心事等人的时候,也会这样无意识地看哑剧。
孟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爸,妈,你们今天是不是碰见臧南了。”
“我们去机场送你李叔叔,在机场碰到他了。他说自己是过来开会的,还说碰见你了。”苏媛放下剪刀,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说好听话哄你了,苏苏啊,妈妈和你说…”
“妈,他没有和我说什么。今天是个巧合,刚好我顶同事班,他也是临时参会。我们没说两句话,罗旭就赶过来替我了,我倒是平白无故多出了半天的假期,旷工出去找可心喝了个早茶。“
“那就好,那就好。”孟克和苏媛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那就好,这样一点都不好。
这半年为了她这些糟心事,父母一直紧张着心疼着,她不能再这样不孝,有些事情,她要开诚布公谈一次。
“爸爸,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您告诉我不能怕摔跤,摔倒了才知道什么姿势是错的。这句话我记了二十多年。
其实在爱情和婚姻面前,我也是那个学车的小孩子。您和妈妈这样恩爱,我对婚姻有着非常多美好的想象。在臧南这里栽了跟头是很痛,是摔得浑身是伤,但只要咬咬牙爬起来,再骑上车就好了。我和臧南不可能一辈子碰不上面,我不会刻意去见他,但也不会躲他。我爱得坦坦荡荡,结束的清清楚楚,从喊停的那一刻起就move on了,不会再被他伤到。
爸,妈,我不能受伤一次就一辈子躲在你们的身后。总不可能所有姿势都是错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学不会骑车。
相信我,我一定会让自己幸福的。”
6月29日,星期一,天气晴。孟家大宅门口,罗旭一件一件地往后备箱搬着行李:孟苏的、孟克和苏媛的、保姆陈阿姨的,还有思意小公主的迷你行李箱。
那日谈话过后,孟苏做主,送给过去半年一直紧绷神经的父母一次东京旅行,和Transcorp的团队旅行同时出发。
去机场的路一路畅通无阻,两拨人在机场安检口前分开,罗旭低头摸了摸思意的头和她say goodbye,又抬头和孟克苏媛交流,“叔叔阿姨,到了东京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地陪和司机都安排好了,玩得开心。”
“谢谢你啦小旭,也祝你们团队在云南玩得开心!”
“一定!”
罗旭和孟苏看着他们入关,转头向国内出发口走去。忙忙碌碌小半年,令人期待的夏日假期就要开始了。
“孟苏。”
“嗯?”
“假期快乐。”
第10章 丽江
依照惯例,Transcorp的outing会安排在11月,但上海法翻团队二季度业绩及客户满意度考核在Transcorp亚太区小语种团队中位列第一,实在值得一份厚厚的奖金和假期,罗旭和总部硬杠出了四天假期,送了大家一个舒服体面的云南四日游。
谁知临近出发时航空公司掉了链子,周五下班时突然通知说飞丽江的宽体机改成了窄体机,空余的商务舱位置不够,有两人需要搭乘后一班飞机。孟苏提出自己要送爸妈和女儿入关,可以搭12点的那班,前一秒还想要暴走和航空公司理论的罗总立马平静下来,表示自己作为领导也要身先士卒,“让同事们先走”。
…
孟苏只能低头写实习生面试测评,假装没有看到同事们暧昧又玩味的眼神。
送完爸妈和思意才不到十点,他们办完登机就去休息室暂坐。工作日的东航休息室里坐满了来往京沪航线的高级社畜,孟苏走进餐区就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臧南。
臧南坐在餐桌上喝咖啡,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吃惊的孟苏和她身后的罗旭。
说起来人生还真是奇妙,臧南忙得全世界飞,没离婚时候孟苏和他见面的频率都没这几天这么高;罗旭八百年没和人红过脸,最近最讨厌最不想见到的人却三天两头在他眼前晃。
孟苏只愣了一下就回过神,笑着朝臧南点了点头,拉着身后一脸不爽的罗旭走向旁边的桌子,心里庆幸还好没被爸妈碰上,影响到他们的出行心情。
臧南心不在焉地喝完咖啡,听到登机提醒站起身,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转身走到孟苏和罗旭的餐桌前停了下来。他在坐着的两人诧异的眼神中象征性询问了一句“我可以坐这说会话吗?”,就拉开罗旭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就是臧南,礼貌和绅士只是一个规定动作,他强势、自我,根本就没有在询问意见。
罗旭忍住自己想把人拖走大揍一顿,在心里不停做着心理建设,孟苏在场,你要让她自己处理,你不要让她难堪…
对面的孟苏此刻显然也被这样的霸道冒犯到了,滤镜消失、身份转变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臧南有着这么多与她无法相洽的三观和脾性。
孟苏欣赏与人为善、让人如沐春风的有趣灵魂,并不认同久居高位的傲慢虚伪和精致利己,他们分开是迟早的事情。
良好的修养让孟苏忍住内心的火气,她只是皱了皱眉头,轻轻点点头,“好巧,又见面了。”
“最近项目在上海,跑得频繁了些。你们去出差吗?”
“我们去休假。“罗旭接上话,却连眼神都懒得给臧南一个,他往孟苏盘里放了一块蛋糕,“东航家新出的这款蛋糕还不错,上次吃的时候就觉得很惊艳,你试试看。”
“好的,我试试看。”罗旭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显然是想气臧南。孟苏却并没有纠正她,反而觉得他孩子气的吃醋方式特别可爱,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我脸上有奶油吗?”
“没什么没什么,吃你的蛋糕吧。”
臧南觉得此刻坐在这里的自己特别可笑和孤单。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身边两个人和他却并不在同一个世界。他们有着同一个目的地,分享着同款的甜点和同样的心情。
遗憾、惆怅、心酸、嫉妒,多种情绪齐涌上心头。
曾经他才是那个和孟苏同路的人,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一个围墙里种满了花的大房子。离婚后时间仿佛按下了快进键,物是人非,原本就更亲孟苏的女儿如今每次和他见面时话都说不上几句,比起他更关心自己手上的娃娃;孟苏看他的眼神从热爱、迷恋、失望到如今的平淡如水,她有了新开始,那个能逗笑她的人,已经不是他臧南了。
广播里传来催促登记的消息,他在恍惚中狼狈起身告辞,“我的航班last call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嗯,谢谢,你也一路平安。”孟苏礼貌地回了句谢谢,突然想起什么,叫住臧南,“对了,我爸妈带着思意去日本玩了,换了新电话卡,这几天可能联系不上。”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孟苏的心情,她只是隐隐觉得臧南的状态并不好,但那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和罗旭两个吃货悠悠闲闲地尝遍了休息室的各款小蛋糕,分享了最近在翻译杂志上看到的诗句翻译赏析,在登机提醒到来后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休息室。
罗旭自然地接过孟苏的女士手挎包,向前跨一步,走到孟苏面前倒退着走路,一只手假装捏着话筒做起了“采访”,“孟苏小姐,我是云南休假晚报的记者罗旭,现在我们正在去往彩云之南的路上,想请问一下你此刻心情如何。”
孟苏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上7个月,此刻心理年龄却大概只有20岁的大男孩,配合地答了一句,“在工作日这样悠闲地吃早茶,赶一点都不赶的飞机,还挺有罪恶感。”
“哎呀,是哪位杀千刀的老板这么压榨你?居然让你休个假都这么诚惶诚恐,我去帮你教训他,罚他两个小时不许和你说话。”
“好了别闹啦。”孟苏拍了拍罗旭的肩膀,“好好看路。”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绝好的天气。
入座后孟苏收到了妈妈发来的消息,三大一小已经落地东京,在羽田机场拍了张照。照片里孟克一手搭着苏媛的肩膀,一手抱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外孙女,一旁站着陈阿姨,以及她和罗旭在T大时的共同好友坂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