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茶茶讪讪地退回去坐好。
这小店很温馨,光线是柔和的暖黄色,一面用矩形框子框起来的墙上,贴着各色便利贴,密密麻麻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旅人的笔迹。
搁下笔,温茶茶走过去,从左至右大致扫了一眼。
有人写:老家的大黄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你若是再不回来,就该见不到它了。
有点伤感。
有人写:第一次徒步旅行,经过一个小村子时,被一群列队出游的大鹅从村头追咬到了村尾……想我堂堂八尺男儿,魁梧汉子,竟然被……唉,不说了,都是泪,请看到的人自行脑补一下吧。
温茶茶没忍住笑出声,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也有人满是遗憾,写着:高考没考好,现在在一家普通的大学读不喜欢的专业,每次回家路过高中班主任楼下时都不敢上去,觉得无颜见他。上个星期他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他以前给我的那本他读书时的数学笔记还给他,我知道他其实是找个理由想见见我,但我撒了个谎,说我弄丢了。
轻叹一声,温茶茶在心里祝愿,希望你早日放下心中芥蒂。
她回头看仍在写信的薛英桥。
写什么呢?不至于这么久吧。她若是不用同等的时间,岂不是会显得她很不重视。
走过去坐好,她瞥见薛英桥已经在落款时间了。
“你依旧一个字都没写。”他放下笔,再次陈述这个事实。
也不知道这想法是谁先提出来的。
“马上马上,我突然文思泉涌,别急啊。”她笑着在对面坐下来,提起笔就开始写。
薛英桥不像她,不是偷看的人。他站起来,将信纸认真装进信封里,然后放进了门口的邮筒里。
温茶茶写得很认真。
她想着,她才不要写伤感的,正青春呢,写那些多愁善感做什么。
她也不要写搞笑的,要严肃正经,要重视起来,保不齐这封信会跟着薛英桥一辈子呢。
最最重要的,还是不能有遗憾。愿他顺遂平安前途似锦,愿他永葆初心笑口常开,也愿他在人生路上擦亮双眼,妖魔鬼怪那么多,你得要小心啊。
这些这些,对他所有的关心,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她都要写下来,得让他知道。
统统得不留遗憾地让他知道。
她可是捧着一颗真心。
-
在店里耽搁许久,出来时,时间已经走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来不及了!”
温茶茶对着自己脑门儿就是一掌,拉过没防备,一个踉跄险些栽跟头的薛英桥,开始了百米冲刺。
大年夜的街上空旷无比,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朵接一朵在天际绽开的烟花声不绝于耳。冷风擦着温热的面颊而过,起初是温茶茶拉着薛英桥跑,后来跑累了,变成薛英桥拖着她,跑跑停停,在清楚看到那个跨年倒计时大屏时,两人终于停下来。
身体跑热了,也没那么冷了。
温茶茶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等稍微缓过来,她问薛英桥:“还继续吗?”
“不了,就在这里。”他说,“这儿也能看到。”
广场上站满了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人挨着人,氛围虽热闹,可还是挤了些。
温茶茶的左手揣在薛英桥的棉服口袋里,焐着,暖烘烘的。两人站在一起,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她听见薛英桥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
“温茶茶。”
“嗯?”
“其实我在来找你之前,心情挺不好的。”
“怎么了?”她仰头看他,扯一扯他的衣服。
她愿意当他的倾听者。
薛英桥没再说了。
他转过身来,微微低头,同温茶茶四目相对,轻声说:“一点小事。”笑了笑,“那会儿在你家楼下看到你,你笑着朝我跑过来,当时我就觉得,嗯,所有的烦恼都散了,也不枉我在寒风中等了你将近半小时。”
“你不是说你没等多久?”她表示很诧异,“你给我发消息后,我第一时间就出来了。”
没想到他在楼下站了那么久。
“是我自己来早的,不关你的事。”
他说他的烦恼都散了,可也没说到底是什么烦心事。当事人不说,她这局外人不好逼问,也自然无法替他分析,排忧解难。
可她想着,别的事,她还是能做一做的。
将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她抬起双臂,脚步向他挪动,然后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希望他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很多很多的温暖。
希望他可以好的坏的,对她畅所欲言。
薛英桥的情绪一向控制得很好,如果真如他所说“一点小事”,他是不会在临近新年的这个当口,在前面已经掩饰得很好的情况下,突然跟她说这些的。
没多少安慰男生的经验,她笨拙地用手拍拍他的背,嘴里咕哝着什么,像哄哭闹的小孩子一样。
薛英桥有些哭笑不得。
他回抱住这姑娘,下巴枕在她肩上,当真就在她不知所云的嘟囔声里沉静了下来。
大约信任所致。
并甘之如饴。
“十,九,八,七……”
不远处闪烁着中国红数字的大屏下,所有人齐声倒数着。
温茶茶说:“新年快到了。”
“嗯。”薛英桥埋首在她肩上,闷闷地应一声。
“新年要有新气象。”
“嗯。”
“不好的烦心事要忘光。”
“好。”
她笑起来,轻声说,骗人是小狗。
“……三,二,一,新年快乐!”
人群欢呼起来,空中烟花齐鸣,瞬间绚烂绽放。
薛英桥和温茶茶分开,面对面站着。
亮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温茶茶弯起眉眼,对他说:“新年快乐啊,薛同学。”
“嗯,你也是。”
第36章
过年期间走亲访友,必然少不了大鱼大肉。
初八的早上,温茶茶起床后站在电子秤上,她低头看着那上面闪烁的数字,表面淡定不已,内心却哀嚎得几近沙哑。
长了两斤肉。
果然,人一放纵,肥膘就会找上门。
这个新年到这里,差不多就算结束了,温爸温妈此刻正在收拾行李。
拿出手机给薛英桥发条短信,说她今天就回市里了。然后,温茶茶就开始慢慢收拾起来,时刻关注着手机有没有新消息。但到中午,行李收拾完毕,薛英桥还是没做任何回复。
大年初一那天,温茶茶跟父母在景点待了大半天,到下午时,她想把薛英桥约出来,一起回曾经念小学的地方看看,但薛英桥说,他最近几天有点事,说抱歉,可能没办法陪她了。
温茶茶表示理解,但多少,还是有点失落。那之后,她发给他的每一条短信,他虽回,但总是很慢,打电话过去也只几句话就匆匆结束。
这状态,很不正常。
温茶茶玲珑心思,在电话里就能听出他声音略显疲惫,虽然他已经在极力掩饰了,可一个人开不开心,是否有心事,哪怕掩藏得再好,在关心你的人面前,总会被察觉,无所遁形。
她就想起大年三十那天,她在车站只看见他一个人,并没有看到他的父母。不是说要一起回来的吗?当时她被熊孩子吓到了,没注意,也没问,后来想起的时候,他人没在身边,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问了。
以及除夕夜那晚,他明显,心情是有些低落的啊。
这些这些,一点一点回忆,温茶茶想,他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但他不愿意说。
思考片刻,她拿起手机给章俊去了一个电话。有些事情,跟她一个女生说,或许是不太方便,但同性好友呢?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电话接通的一瞬,温茶茶又突然觉得,薛英桥这样的冷面闷葫芦,那些心事都没跟她说,又怎会告诉章俊这个神经大条的傻哈哈?
“喂?”章俊打趣,“怎么,终于想起你俊哥了?”
温茶茶:“……嘴别贫。”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他,“问你个事,薛英桥这几天跟你联系过吗?”
“你们俩是失联了?”章俊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找人都找到我这里了。”
“倒也没失联,只是觉得他好像有心事,但他不跟我讲,就想知道他有跟你聊过吗?”
章俊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温茶茶以为他信号不太好,没听到,就再问了一遍,然后章俊才半开玩笑道:“哇,好嫉妒啊,你都没这么关心过我。”然后哈哈一笑,得出结论,“重色轻友!”